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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爺已足夠殺伐絕斷,末將想說的是,侯爺埋在心裡的坎……」
王笑其實從未表露過任何低迷的神色,因此沒想到秦山湖能這樣說。
他轉頭看去,只見這大糙漢眼神中帶著些關切……
秦家子弟個個粗豪,看起來大大咧咧,卻沒想到這秦老四竟還有這般細膩心思。
這倒讓王笑稍吃了一驚。
——秦山湖,你是會繡花的張飛嗎?
「說句不該說的,末將的大孫子也就比侯爺你小兩歲。看著侯爺你這一路做的,末將擔心侯爺受不住……」
王笑眉頭一皺,手在秦山湖大肚子上就是一拍。
「你可閉嘴吧,我打算和你爹拜把子。孫子?以後叫我王叔叔。」
「哈哈……」
「噤聲,快到寬奠堡了……」
……
月光下,寬奠堡的輪廓在山崖下顯現出來。
七十年前,楚朝於邊地築六堡,以扼守女真拓張的出口,一堡經管一段遼東長城,時人稱其為『八百里新疆』。
寬奠堡並不算大,如今只駐兵一千人,漢兵七百、旗兵三百。
兵數雖少,但此堡卻是壁厚而牆高,極是堅固。整個城廓北寬南窄,呈梯子形。
城北無門,直接抵著山崖。城南門窄,易守難攻……
王笑俯在樹林間望著這一座城堡,登時便有些頭大。
「不好攻。」
四千人沒帶攻城利器,若是強攻,圍著這一座城堡,便是全部被箭矢慢慢射死了,怕也拆不下一塊磚來。
「他娘的。」白老虎罵道:「要不換一個別的堡打?」
「不行。再往北去打別的墩堡,萬一興京城得到動靜就前功盡棄了。」
白老虎皺眉想了想,指著那道山崖道:「那我們爬到那座山上,吊下去攻堡。」
「不行,望山跑死馬,要想繞到那座山崖沒走兩三天根本就不好過去。另外當時這樣築城,便說明山崖背面更不好爬。」秦山湖道。
「那他娘的怎麼辦?偏偏老子們要的是火藥,不然還可以來一手『草船借箭』。」
「草船借炮?借你個頭……」
……
如今守寬奠堡的將領有兩人,一是楚軍降將,備御將軍林光赫;二是清軍牛錄額真薩克達。
說起來,林光赫守城要比薩克達盡職盡責的多。
倒也並非是這個楚奸對大清朝有多麼鞠躬盡瘁,而是林光赫與薩克達的處境不同。
兩人共同守城,出了岔子彼此要付出的代價卻是天差地別。薩克達大可將罪責往降將頭上一栽,自己什麼事也沒有;林光赫卻是要家破人亡的。
如今有楚騎在肆亂大清腹地,福陵被毀、盛京被炸、遼陽被淹……林光赫一得到消息便馬上緊張起來,每日督促寬奠堡的防務,風雨不綴,賣力得不得了。
薩克達卻完全不當回事。
「嘁,狗奴才,看看自己那幅狗腿子的樣,還真以為大清朝有你們這些二臣降將的份?」
心中這般想著,這夜才到丑時,薩克達便派人去將林光赫喚來。
林光赫才睡了不到一個時辰,慌慌張張便披甲跑回來,抱拳道:「額真大人,可是有敵軍攻城?」
「沒有,但是爺病了,今夜換你輪防……」
薩克達這幾天派人四下尋找,捉來了一個楚人女包衣、一個朝鮮女包衣、一個蒙古女子,又偷偷搶了一個滿州女人,現在人弄齊了,他今夜便打算來一場『四國大戰』。
——敵軍攻城?蠢材,這樣的地方能有個鬼攻城?爺現在卻是要去攻城了,哈哈哈……
林光赫心中無奈,只好拱手應下。
薩克達基本就沒守過城,往日也就罷了,林光赫還能在城樓上眯著,如今卻不敢不慎。
他便讓人弄了點酒菜,也不敢多飲,只拿了一小壺,一邊慢慢品著,一邊翻看兵書。算是比在楚朝為將時要盡心得多。
不多時,卻有一個八旗小伍長徑直登上城樓,二話不說便拿眼睛四處打量。
林光赫轉頭看去,頗為客氣地問道:「遜塔,何事?」
「備御將軍。」遜塔行了一禮,眼睛中卻透著兇狠,嚷道:「我婆娘丟了。」
林光赫一愣,心道:你婆娘丟了關我屁事。
這寬奠堡中雖有雜役,卻沒有百姓,但滿人下馬便是牧民,便多將家屬一道帶來,其中遜塔的婆娘勉強算是堡內滿州女子當中最有姿色的一個……
林光赫雖是將軍,但降將的身份擺在那,也不願與旗兵將士發生糾葛,便問道:「是不是白日裡出城還未回來?」
遜塔目光在林光赫臉上掃了一眼,問道:「是不是備御將軍你派人搶了?」
林光赫的臉便沉下來。
「不是。」
遜塔哼了一聲,意思是諒你也不敢。
他便又大步下了城,四下去找。
這邊林光赫飲了一杯酒,心頭亦是火氣直冒。
便有心腹親兵湊過來賠笑道:「將軍莫氣,不與那粗鄙蠻夷一般見識。」
林光赫臉色更是一沉,輕聲罵道:「說話注意點,讓人聽到了,本將也保不了你。」
「是是……小的只是替將軍不值,將軍威風蓋世,卻日日受這等閒氣。」
「等著看吧,大清天子聖明,早晚剁了薩克達這樣的國之碩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