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8頁
「蠢材!人的名,樹的影。朕若比王笑先退,中原百姓如何看朕?東征心血付諸東流,他年捲土重來,難得何止千倍萬倍。」
李柏帛並不與唐中元爭執,再次放緩語氣,道:「臣與陛下說曹操、說漢高祖。說的實為『理智』二字。在臣看來,曹操肆意恩仇,易為七情六慾所惑。陛下可知曹操與張繡之事?」
「朕不用你說。」
「臣知陛下目光長遠。」李柏帛又道:「陛下所慮者,不止是多爾袞,還有王笑。」
唐中元點點頭,嘆道:「你知道就好。」
「陛下,臣見過王笑。其人確有才能,但年少成名,立業太過順遂,心性輕浮好色。至多可比曹操。」李柏帛道:「縱觀天下,唯陛下可與漢高祖皇帝相比。這次我們退回關中。以後就算王笑得了中原人心,也難與陛下匹敵。」
他並不再多談形勢,他知道唐中元比他更了解。
身為臣子,他能做的,也只有勸諫唐中元保持絕對的理智。在權衡之時,把那些因顧忌名聲、因情緒左右的因素排除掉,做出最冷靜的決定。
「孟先生之死,臣心中悲痛不遜於陛下;劉循主張退守,說句心裡話,臣不屑其人品;吳閻王反叛,臣恨不能生啖其肉……但事已至此,臣也只能請陛下顧全大局,保存實力。眼下楚軍主動分兵侵擾建奴,戰勢看似有轉機,實則已是被逼到只能放棄正面決戰。這恰恰是我們退兵的最好時機,因為多爾袞想不到我們會在此時退。臣句句肺腑,請陛下明鑑。」
李柏帛說著,在地上重重磕了一個頭。
他自己也不甘。
好不容易在這巍峨的紫禁城內準備施展一輩子的抱負,到頭來功敗垂成……
唐中元沉默了很久。
他把腳重新踩回紋龍金靴里,揪著自己的鬍子。
「朕知道了,且先下去吧。」
等李柏帛退下,唐中元掃了掃衣襟上的挫下來的繭子,站起身來回踱步。
「陛下,七殿下求見。」
「讓她進來。」
……
父女倆也多日未見了。
唐中元在唐芊芊腹上瞥了一眼,皺了皺眉,本想說些什麼最後卻還是收了回去。
「朕知道你想勸朕什麼,不用說。既然來了,陪你老子一起用飯。能在這皇宮裡用飯的機會不多了。」
他說到後來,眉頭皺得更深,又問了一句:「你能吃什麼不能吃什麼?有什麼忌口沒有?」
唐芊芊道:「兒臣想說什麼,父皇怕是猜錯了。」
「少跟朕故弄玄虛。」唐中元沒好氣道:「無非還是勸朕死守京城。朕怎麼就生出你這個胳膊肘往外拐的女兒。」
沒想到唐芊芊竟是噎了他一句。
「因父皇拐了我娘,故而生了兒臣。又因父皇始亂終棄,故而兒臣胳膊肘往外拐。」
唐中元臉色在這一瞬間冷了下來。
他臉上好不容易才表露出的溫和在一剎那間斂去,重新又變的威儀而讓人生畏。
「朕的臉面都給你丟光了!」
「嘭」的一聲,已被拍裂的御案被一腳踹開。
唐中元喝了一聲,抬頭指著唐芊芊,叱道:「王笑又好到哪去,他可曾給你一個名分?你這樣懷著他的孩子回來,可還有沒有一點老子的傲氣?!」
一聲怒吼極是嚇人。唐芊芊卻依舊很平靜,嘴角甚至還揚起一絲冷笑。
「父皇其實是喜聞樂見吧,不然這段時間何必故意裝作不知道?你覺得他的孩子在你手上,便多了一個把柄。笑郎率軍北上,父皇真就沒有為此感到過得意?你在乎的真是兒臣嗎?還不是這皇位。」
唐中元眼中怒氣迸出,冷冷道:「好好說話。朕還沒有想好要不要留下這個野種。」
「因為父皇想要退出京城了?」
唐中元發過脾氣倒也就冷靜,轉頭又看了唐芊芊一眼,見她嬌好的面容上也帶著疲倦,於是嘆了一口氣。
「朕知道,孟九死了你心情不好,朕懶得跟你吵。記住,要朕認這個外孫,等你心甘情願認我這個爹再說,不是什麼義父,也不是什麼皇父……你也快是當娘的人了,怎麼做對自己的孩子好也該想明白。去吧。」
唐芊芊卻仿佛沒聽到前面的話一般,淡淡道:「兒臣想說的,皇父猜錯了……」
……
南海子。
「如此看來,西面這支才是真正由王笑所領。可惜了瓦克達與滿達海,禮親王又少了兩個兒子……」
「王笑啊。」范文程嘆了一口氣,道:「為什麼就是殺不掉他呢?」
與他對坐的佟盛年臉上閃過一絲譏嘲,道:「因為他們太想殺王笑了。戰陣之道,無非是天時、地利、人和。在整個大勢下,我大清占盡優勢,但拆分到細小的戰場上則不盡然,王笑尤其擅長尋找有利情況,之後再出手。」
佟盛年指著地圖,緩緩道:「瓦克達心急,倉促進兵,王笑卻不急,以戰練兵,進退從容,此為天時;地利更不用說,被吸引到群山之中;論人和,我軍被王笑威名所攝,不戰便先怯了三分。」
范文程道:「從來都是布局容易,破局難。說來說去,還是瓦克達立功心切,入了人家的局啊。」
「這也是楚瑞兩方散兵都打著王笑的旗號的緣由。」佟盛年道:「先是杜爾祜,又是噶布喇,接著是瓦克達……一個個爭相入局,可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