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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珍沉吟道:「我家娘子有些要強,最是要臉皮子。若是被騙了銀子的事傳出去,她難免羞怒。總之,那騙子能不能找到,倒也無妨。切記不要漏了風聲出去。」
小柴禾便有些折服——嘖嘖,二萬兩銀子的事,竟還能說得如此雲淡風清。看來自己的城府還要多修行啊。
「大爺但請放心,要是給嫂子掉了一點顏面,你只管拆了我這興旺賭坊的招牌。」小柴禾發了誓,說著又打趣道:「多情酒公子,風流檀玉郎。大爺有這般心思,果然是……盛名之下無虛士。」
若細數這些年京城歡場中的名士,『多情酒公子』確實是指王家酒行的長公子,但『風流檀玉郎』其實指的卻是別人。小柴禾不知就裡,只當這兩句是夸一人,故如此說道。
王珍也懶得說這些,又有些羞愧,擺手道:「往事俱矣,不堪再提。」
他說著,微微眯了眯眼,很有些隨意樣子,似閒聊道:「剛才進去那位,年輕小小的,竟也來找你辦事?」
若是想打聽別人,小柴禾肯定是不會漏半點口風的。
但王笑才幹了什麼事?
不過是四十兩銀子的小買賣。
小柴禾便笑言道:「在巡捕營牢里撈了個人,小魚小蝦的。」
這些年來,大戶人家看中某個犯人的技藝,將人撈出來充作爪牙的不在少數。而這其中,大部分都是看中這些人膽大心狠,敢殺人敢犯禁。
王珍忽然想到王寶喊的那句「三哥要殺我」,心中便有些駭意。
他表面上卻是自嘲地笑了笑,打趣道:「如今的年輕人竟已這般厲害。」
小柴禾哈哈一笑,道:「哪裡是,那是個嫩鳥。別人家撈人都是挑些狠厲角色,這小子卻是撈了個焉瓜。哈哈,也許是看那年輕人可憐吧。」
王珍一愣,才想起王笑去巡捕營認人之事。
「呵,自己這個弟弟,逛青樓必是有的,畢竟他也是父親的兒子、多情似我。但不論如此,這孩子的心性絕然是不會差的……畢竟,他也是娘親的兒子。」
這般想著,王珍轉過身施施然回到二樓,開始了今天的活動,推牌九。
……
王笑並不知道自己千辛萬苦躲了半天,最後還是落在了大哥眼裡。
此時他正一臉茫然地看著莊小運。
頭一次有人跪在自己面前痛哭流涕,王笑有些愣神。
這一愣神的功夫,卻見那個四五歲的小女孩竟也噗通一下跪在自己面前。
「青兒也謝恩公救了我小舅,青兒也願意做牛做馬報答恩公。」
聲音還很稚氣,卻很恭謹。
說著,小女孩又工工整整地磕了三個響頭。
若說前先莊小運那一跪,王笑只是愣神。此時五歲不到的青兒這一跪,卻讓他極有些難受起來。
這感覺大概是,懂事得讓人心疼。
卻是什麼樣的生活際遇?能讓這麼個一丁點大的孩子懂事到這樣的程度。
他便手慌腳忙地將一大一小兩個人扶起來,很是勸慰了一番。
旁邊那櫃頭卻是笑著對王笑道:「爺,您這樁生意已經打點清楚了,且收了這張契書,便是錢貨兩訖。」
說著,掏出一張契書遞給王笑。
王笑愣了愣:「這是什麼?」
「當然是他們舅甥倆的賣身契啊。」櫃頭道。
王笑道:「為何會有這賣身契?」
「瞧您這話說的,不然您花四十兩銀子做善事不成?雖然說起來,這兩人的品相遠遠不值這個價……」
王笑氣極——這個價?這是你們開的價好不好?更重要的是,死囚牢里撈出來的人,你給我搞個契書?!當我是什麼豪族嗎?
這心思既不好明言,他隨手接過那書契,也不看,徑直遞在莊小運前面,道:「這個賣身契你且拿回去。」
莊小運卻是搖了搖頭,頗有些堅決道:「我懂規矩,沒有收回去的道理。」
青兒則是很有些緊張,咬著指頭,眼巴巴地看著那契書。
王笑只好道:「人又不是物件,哪有賣來賣去的道理?」
那邊莊小運卻只是搖頭。
那櫃頭便拉了王笑一把,將他拉到旁邊。
「爺,有些事您怕是不懂,小的得和您講清楚。」櫃頭道:「咱們撈人,都是為了用人對吧。但要怎麼用呢?人心易變,這時長日久的,你怎知對方會不會背叛你?」
「有這書契在手就不同了,他生是你的人,生下來的子孫後代也是你的人。若有一天想要背叛你,那就是惡僕傷主,世道不容。天下之大,再沒有背主之仆的容身之處。這樣的人用起來才放心,我們才能做到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事情才能做好,您說對吧?」
王笑卻只是盯著櫃頭看,很有興趣的樣子。
櫃頭又道:「反過來說也是一樣的,這年景一年不如一年了,人命一年比一年賤。他不把自己賣給你,怎麼知道你能養他一輩子?又怎麼知道你能養他這甥女一輩子?再比如說,我們賭坊這些打手,一月三兩銀子看起來多,吃喝還要自理,卻是拿命換的銀錢,你瞧那天他們被那兩個小崽子打成什麼樣了。哪天賭坊不要他了就是不要他的,那便是斷了生計。人啊,是會被餓死的!總而言之,言而總之。一張紙契在手,他也安心,你也安心。大家都安心。您明白了嗎?我的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