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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裡,她抬著頭看著月亮,道:「當皇帝真可憐啊。從頭到尾,我都只覺得他真可憐。但我又能怎麼辦呢?我也只是一顆棋子,他也不是真心喜歡我。」
「你怎知道?」唐芊芊道。
「男人這種東西,在乎的永遠還是自己。他心心念念想的還是世人怎麼看他這個皇帝。當日在淵默亭,我可憐他,於是殺了李鵬兒勸他走。他不走,因為他要的是帝王的尊嚴。他最後氣死了,也不是為了我,是因為他沒有了最後的尊嚴。後來我一想,原來師父都算好一切。」
「哪有什麼算好的。」唐芊芊道:「楚朝根基爛了,神仙也救不了,楚帝亡國是必然,師父只需要知道這個必然,派你到楚帝身邊,讓你找個機會將他帶出來羞辱一番。這只需要看到了事物的本質,提前布置就好,不是多高明的手段。」
「你不要這麼冷靜。」陳圓圓將頭倚在唐芊芊肩上。
「我只是在告訴你,這是楚帝因果,他這次不死,還要受更大的罪。」
「嗯。」
唐芊芊冷笑道:「偏偏他死了痛快,這些罪卻要別人來給他受。」
「你小情郎是有能耐的。」陳圓圓道,「你們這些能耐人的事,我管不了。但我提醒你一句,有人要殺你那小情郎。」
「誰?」
「好幾撥人。」陳圓圓道:「大概是義軍打下京城的時候,瀋陽那邊暗中派了許多細作入關。師父得到消息,派人查了一下,發現有三撥人,其中一撥潛入京城。另兩撥人一路南下,這次都在濟南。」
「你是說建奴在濟南有兩撥人?」
「濟南城不僅有建奴的這兩撥人,還有鄭元化派來的一撥人。這次師父到了濟南,查訪之後,只得知其中一撥建奴細作的首領叫彌爾達,他應該是衝著王笑來的。他們本打算在王笑從濟南去德州的時候動手刺殺王笑,師父故意打草驚蛇打亂了他們的計劃。又在鄭元化的人手入行宮刺殺的時候,設法讓北城守軍賣了個破綻,兩邊同時動手製造混亂,以拖延王笑的時間。」
唐芊芊原也大概知道孟九是利用卞修永來混水摸魚,這說起來也並不是什麼厲害手段,四兩撥千斤而已。但她眉宇間卻有些擔憂起來。
陳圓圓又道:「師父說,王笑這人行事太無所顧忌了。在京城就敢抄那些勛貴的家,在遼東敢掘建奴的祖陵,在山東使下作手段暗殺吳閻王的兒子……這些事,別人不是做不到,而是不敢做。更別說他還護著楚朝天子逃到濟南,這是豎靶子讓人來打。濟南成為各方勢力的眼中釘,實屬他咎由自取。
師父還說,這小子馬上就要走投無路了,想必到最後也只能來求和。原話是『他如今也只能指著和七殿下的情分求著瑞朝放他一馬了』,這些話,是師父讓我告訴你的,讓你不必給這小子好臉色,有陛下和大瑞朝在你身後撐著。」
「我不必他們假惺惺。」唐芊芊有些不悅地轉過頭。
「你若要留在濟南,小心些便是。」陳圓圓道:「建奴的另一撥細作很有些手段,潛入濟南之後,連師父也沒探到他們的行蹤,估計也是衝著王笑來的……」
話到這裡,宅子四周火把通明,一隊人馬包圍過來。
唐芊芊還未起身,陳圓圓已拍了拍她的手,道:「沒事,看看吧……」
……
「嘭。」
王笑才執著匕首站起身。忽然屋門被人踹開,一列列侍衛魚貫而入,將孟九圍住。
不一會兒,周衍大步跨進屋中,手執一把鑲金御劍站到王笑身邊。
「姐夫,你沒事吧?」
王笑皺眉道:「你怎麼來了?」
「我得到消息,有人要對你不利,馬上便帶人趕來了。」周衍還是那一身縞素,臉色蒼白中泛著紅,顯是一路趕來頗為焦急。
王笑一轉頭,見王璫畏手畏腳縮在門後面,便喝罵道:「是你教唆殿下出宮的?!混帳東西。」
王璫心中大為冤枉。
——自己什麼都沒做,好心好意去勸慰周衍,被拉出來受凍不說,還要挨罵?
他卻頗為義氣,低著頭不說話。
「姐夫不必怪他,是我……」
「殿下請回吧。臣與這人談些事情,無妨……」
「太子殿下既來了,不問問老朽是誰?」孟九忽然開口道,神情像一個和藹的老人。
周衍一愣,下意識便道:「你是誰?」
「老朽就是個反賊,賤名殿下許是聽過,孟九。」
周衍聞言一愣,他確實是聽過孟九之名。
接著,他便聽孟九又道:「你父皇便是死在我手上。」
周衍腦中「嗡」的一聲,一腔怒氣轟上胸膛,手中長劍毫不猶豫便向孟九刺下去。
「殿下!」
侍衛大呼著,同時齊刀斬向孟九。
孟九也不躲,坐在那好整以暇地看著迎面刺來的長劍。
「都住手!」王笑大喝道,一把拉住周衍。
「放開!」周衍掙扎著,喊道:「我殺了他!」
「殿下你聽我說……」王笑死死抱住周衍的腰一把將他拖開,一邊喝止著侍衛一邊對周衍解釋起來。
「……若因一時激憤,二十餘萬人兩面夾擊,一切都完了。你殺了他又如何,南京朝廷咬定是我們弒殺君父,派兵殲滅了我們,我們連爭辯的機會都沒有。以後青史所載,只會是你周衍弒君叛逆,被侄子平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