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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兄既敢讓他出使,想是算到了七殿下不會讓陛下殺他。」李柏帛道,末了又道:「對了,他不是讀書的料。」
兩人對視一眼,王珍拱拱手:「多謝。」
李柏帛轉頭又向路旁望去。
北邊在挖濠溝、布拒鹿、建瞭望塔,那些戰俘們頗為賣力,每隔一段距離支著大鍋熬著粥,隱隱有肉香飄來。
這些都是小手段,難得卻是將這些小手段使出來,卻不至於亂套。
李柏帛想了想,自問也能做到這種程度……不對,做不到。還需要有足夠的威信讓所有人聽令。在吳閻王軍中若想讓人如此有規劃、有效率的,不可能。
更遠點,隱隱能看到一條黑線,想必是唐節大軍下寨之處。德州城不好攻,唐節也不敢草率進軍了。
李柏帛又轉頭向南面看去,有人在修路、伐木、採石……板車來來回回很是熱鬧,更遠處一片山坡上竟還有人在翻地,似乎打算種菜。
這可還是在打仗呢。
王珍順著李柏帛的目光看去,山坡上農人的身影忙忙碌碌。
「種些蘿蔔,眼下就要入冬了,只能種些類似這樣的菜。此物種下去,四季不同名,春曰破地錐,夏曰夏生,秋曰蘿蔔,冬曰土酥。正是『金城土酥淨如練』,熟皆可食,醃藏臘豉,以助時饌,凶年亦可濟飢。」
文人種地,一副紙上談兵的樣子。
李柏帛想到自己在陝西開荒時又何嘗不是如此,搖頭輕笑,又道:「兵危戰凶之際種這些菜……王兄覺得德州城能守得住?」
「與能不能守住無關。」王珍指了指山坡上那些人,道:「打起戰,大家逃來逃去,我從京城逃到德州,憑著漕倉的兌運糧暫時還能吃飽,但能吃到什麼時候呢?幾十年前,每年的兌運糧有四百五十萬石。如今只有一百萬石,這本是供給整個北方,軍需、賑災、平抑糧價……如今被我們吃了,打敗了吳閻王,很威風。但接下來呢?」
「逃來逃去,沒有人種地,糧食早晚要吃完。到時候不論誰坐了天下,也還是這樣人吃人的荒年。你我是讀書人,想著經世濟民,有些人還想著勵精圖治。覺得平定天下了一切都會好,但沒糧食就是沒糧食。」
李柏帛點點頭,又道:「但現在種了,等回頭我們打下德州,你們依然是白忙一場。」
「能不能打下德州先不論。」王珍道:「你們若真打下了,要毀了這些莊稼,要逼死這些人……有可能。但也可能不會,或者多少還能剩一些。到時候他們不管是楚朝的百姓還是瑞朝的百姓,總歸是能有一口吃的。」
「另一方面,現在讓他們做這些事,免得讓這麼多人聚在城中閒著生亂。同時也是給他們一種『心理暗示』,反軍不可怕、德州城能守住、接下來會好起來……心裡想著這些,便有了信心與希望,兵危戰凶不可怕,人就怕沒有了希望……」
驢車緩緩而行,輪子吱吱呀呀。
李柏帛看著路上的情景,聽著王珍說著。因吳閻王帶來的激憤與灰暗的感覺一點點消下去。
德州城外的情景他看到的只有冰山一角,但已經能看到貧簡當中有種欣欣向榮的勢頭。
他知道如今在德州城主導一切的就是王笑,王笑顯然是故意創造出這種『欣欣向榮』,把所有人都安排去勞作,有些事有意義,有些事沒意義。但在逃亡之後,這種充實的氛圍會給人希望……
如果王笑是帶著周衍逃到萊州或逃到濟南就開始做這些事,李柏帛並不會感到詫異。但這裡是無險可守的德州城。
未免還是……太過於狂妄了。
至於王珍為什麼和自己說這些,李柏帛一時也有些猜不透,想著對方或許是想招降自己。
他是不可能投降的。
楚朝氣數已盡,回天乏數。哪怕王笑暫時看起來有些勝勢,也只是把北方最後的精銳聚集在一起才有的結果。
偌大個楚朝,北邊一共也只有這些精銳了。
迴光返照而已。
想著這些,李柏帛輕輕搖了搖頭。帶著些遺憾,也有些驕傲。心道也只有自己一手輔佐的瑞皇才會是天下的救主。
「李兄回去之後,若是哪天真能攻下德州,那些作物不妨留下來。」驢車進了德州城之時王珍如此說了一句。
李柏帛微微一愣,這句話包含了太多意思。他卻忽然想到對方或許不是狂妄,而是無奈。
「定不負王兄重託。」
隨著這些對話,載著兩個書生的驢車進到德州城……
第672章 反過來
德州城內,王笑正在與鬼泥鰍敘話。
「德州是南面到京城的門戶,如今也是北方南下山東的門戶。眼下的反賊流寇還在其次,若是建奴南下,運河沿路德州、聊城、濟寧、徐州、揚州……這幾個地方被拿下了,半壁江山也就癱瘓了。我們只能守住這個山東門戶,守住了,父皇又在山東,江南名義上還是楚朝的,到時運河還能再活起來。這是你們德州幫支持我的原因,也是我離不開你們德州幫的地方。但,德州無險可守……」
「無險可守,便只能憑將士的血肉之軀來守。戰事起了,百姓要後撤、糧草炮火各種物資要運來、傷員要運走……這些,我要全交給你。不僅是運輸,我還要你把路都修起來,防禦工事修築起來。當然,這是後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