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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一直躺到天明,那混亂的聲音稍微平靜下來。孔興燮起身,由官兵領著他向大堂走去。
孔興燮一邊走,一邊猜測著王笑死了沒有。
一直走到垂珠門,他看到劉一口走過來,臉上沾滿了黑灰,樣子顯得很是狼狽,神色滿是沮喪。
孔興燮轉頭一看,只見遠處王笑暫住的那間院落已被燒成灰燼,院前擺了一排屍體,官兵們來來回回。
——王笑死了?!
孔興燮大喜,高興得一顆心都幾乎跳出來。
他強摁著滿心喜悅,顫聲問道:「劉將軍……這是發生了什麼?!義父……義父他……」
哭不出來,他只能努力不讓自己笑出來。
劉一口低頭看了一眼這個小毛孩,淡淡道:「帶衍聖公到大堂受爵。」
孔興燮微微一愣,假意抹了抹眼角,帶著哭腔道:「義父遇襲身亡……我哪有心思加冠襲爵……」
劉一口沒心思與這小毛孩多說,揮了揮手,官兵擁著孔興燮繼續往大堂走去。
孔興燮又回過頭遠遠望了望地上那幾具燒焦的屍體,隔著距離也看不出什麼。
他一路被帶到大堂後廳,透過屏風看去,能看到一位氣度不凡的老人正坐左邊首位,想必便是左經綸了。
孔興燮知道左經綸的長輩與孔家有聯姻,其身份又高,今日由這個朝廷宿老主持,想必生不出大亂來,他不由安心不少。
目光看再一看,他並未看見王笑,也不知死了沒死……
……
又過了一會,堂內人越來越多,山東士族以孔家為首,幾乎各大家都派了人來。大多數人穿著素白麻衣,是來弔唁孔胤植的;也有人身穿常服,擺明了就是來看事情走向的。
大家都是有身份的士大夫,聚在一起也不吵鬧,遞了名貼,進了孔府之後各自找了自己的位置坐下。
若有人覺得自己身份夠高,便上前與左經綸寒暄兩句,表明自己的立場。
「老大人,多年未見了。」孟宏益上前對左經綸行了一禮。
兩人寒暄了幾句,談到京城失守、先帝駕崩,再談到孔胤植身死,各自唏噓不已。
閒話說過,孟宏益終於將話題扯到正事上來,長嘆了一口氣,道:「若說胤植兄與虜寇勾結,實在是讓人難以置信。更何況這等大罪也沒有不問而斬的道理。萊國公此舉有違法度,老夫不論如何也不能信服……」
左經綸老眼一眯,眼角邊的皺紋愈發有些深了。
他在京城就想過要分田,那時候他還是當朝首輔,做到最後也是一事無成。
此時看著孟宏益那正氣凜然的表情,左經綸自然也明白對方真正想說的是什麼。
無非是「別來動我的利益」。
「老夫也是昨日方至曲阜,各中原由尚不了解。」左經綸緩緩道:「但你們放心,虢國公不是沒分寸之人。」
「那就好,那就好,山東這地方別亂起來了。」孟宏益恭順地點了點頭,在左經綸下首的位置緩緩坐下,嘴裡嚅嚅著嘆道:「遠來是客啊……唉,年紀大了,坐也坐不穩……」
左經綸撫著長須,已明白他的言外之意。
——山東這地界,各大族才是主人,齊王再怎樣也只能是客人,敢動我們,我們就讓齊王坐不穩……
……
孫炎彬坐在右邊中間的位置。濟寧孫家雖富,在這樣的場合里聲勢名望還不算最高的一批。
孔家大堂太大,隔得遠,孫炎彬並不能聽清孟宏益和左經綸在說什麼。
但不用聽清,他猜都能猜到。
無非還是那麼一回事,提醒左經綸,讓王笑知道山東大族不是那麼好對付的。
這些人搞來搞去無非還是那些手段。
孫炎彬還知道昨夜不少大家族之人聚在一起商量,做好了布置,打算今天狠狠威懾一下王笑。
可惜,他已經收到消息,昨夜自己派出去的刺客雖然死傷慘重,只有兩人回來。但,事情已經得手了,王笑已經死了。
——呵,一群蠢才,拋媚言給死人看。再等一會,等你們聽說王笑已經死了,你們才會知道濟寧孫家才是各大家族中最能辦事的……
孫炎彬心裡這般想著,感到有些遺憾,可惜刺殺國公之事不能公之於眾,不然現在坐在上首的就應該是自己。
接著,他目光看向上首的左經綸,心想:「你老頭子也是不容易,王笑都死了,你還想封鎖情報,繼續敲詐山東大族。一會鬧起來了,你攔得住嗎?」
……
管勾廳。
傅青主目光從帳簿間抬起,有些擔憂地向外面望了一眼。
「這聖府的田地可真多啊。」辛宜學揉了揉眼,轉頭見傅青主正在沉思,不由問道:「先生在擔心什麼嗎?」
辛宜學是當時京城鼠疫橫行時、傅青主在京西晉元橋帶回來的孩子。
他本來叫辛狗娃,傅青主給他起了名字,又帶在身邊調教。傅青主眼睛花、腿腳慢,辛宜學時常替其讀書跑腿。他勤快好學,兩年下來,倒是比一般的吏員還要能幹,雖只有十五歲,已很有幾分沉穩的氣質。
一老一少也是昨天才到的曲阜,連夜開始查看孔家田產。這些田產數量之大、登記得也混亂,查看起來讓人頭疼不已。
此時辛宜學問了一句,傅青主應道:「倒也不必由我來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