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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山河依舊不理他。
這樣的對話就挺沒意思的,但王樺臣不以為意,接著壓低聲音道:「但老夫知道,墳山一戰就是你在為王笑與秦玄策作掩護,老夫還知道昭陵發生的一切你早有預謀,甚至……先帝的首及也是你砍的。」
秦山河抱拳向天,道:「你不必污衊我,我效忠大清,天日可鑑。」
「秦將軍不必緊張,老夫今日不是代表大清來的。」
秦山河道:「我眼中只有大清。」
王樺臣一時竟有些語噎。
「大家都是聰明人,老夫就開門見山了。老夫今日來,代表的是陛下。」
說是開門見山,這句話依然有些委婉,陛下才那一點大,能做什麼主?
但秦山河臉色淡淡的,讓王樺臣又少了平常談話時那種……雙方心領神會的舒適感。
他只好繼續攤開了說。
「太后娘娘的意思是,可以保秦將軍一條命,甚至讓你再次統兵。」
「請王大人轉告太后,奴才心領了,但國有國法,奴才罪大惡極,甘願授首伏誅。」
說到『授首伏誅』四個字,秦山河竟有些說不出的放鬆……
——終於可以去死了。
死很容易,活著卻很難。
秦成業要保國也好、保家也罷,自己答應他的事已經做了;王笑逃了也好、死了也罷,自己盡過力,不愧對那一個承諾;秦家老小以後是降也好、戰也好,自己在清廷也保不了他們了,活著也沒什麼意義;這邊的妻子兒女離開了自己這個降臣,往後也不必再怕被牽連……
苦苦煎熬了這些年,終於可以解脫了。
其實,自己唯一想要的就是去死。
死是自己想死,活卻是為別人而活。
為了他們,受盡了屈辱折磨,如今終於可以為了自己……去死。
秦山河這般想著,看著王樺臣的目光滿是譏諷。
王樺臣搖頭嘆息一聲,又道:「你甘心嗎?」
「甘心。」
「秦將軍啊,老夫是懂你的。當年是秦成業讓你投降的吧?但你看你如今如何?他們全都成了世人景仰的忠魂義士。唯有你,忍辱負重,卻淪落到這個地步。楚人蔑視你,清廷要殺你。你做這一切,最後得到這樣的下場,又是為什麼?」
為了什麼?為了能安然去死啊——秦山河心道。
王樺臣又勸道:「實話說吧,陛下不見了……多爾袞狼子野心必有動作,如今局勢緊急。但這也是秦將軍你建功立業的機會。過往大罪,太后娘娘可以既往不咎。只要你能繼續為大清效力,往後封妻蔭子,還可以是大清的功勳貴胄。」
「用你,是因為太后娘娘知道你的將才,也知道你敢殺多爾袞,她打算將正黃旗漢軍包括你的舊部都交還給你,只要你擊殺多爾袞,再大的罪過從此一筆勾銷。」
秦山河哂笑一聲:「這就是王大人所謂的懂我?」
第620章 兜圈子
王樺臣四下看了一眼,只見幾個太后的心腹正守在牢房外。
他便將頭湊過去,輕聲道:「秦將軍,你過來些。」
「王大人不必再勸了。」
「你過來些,老夫保證讓你大吃一驚。」
秦山河就是不湊過去。
接著,他忽然聽到王樺臣又無奈又氣急的輕聲說了一句……
「你說什麼?!」
「王笑已經投降了。」
秦山河不可置信地喃喃道:「不可能……」
「怎麼不可能?投降的人還少嗎?連老夫這樣的都投降了。」
王樺臣說著,從袖子中拿出一紙書信,攤開在秦山河面前。
「看到了吧?王笑親筆寫給你的,『我已降,事已招供,並為秦將軍在太后面前作保,願往後同為大清效力……』」
「不可能……」秦山河看罷,驀然紅了眼,喃喃道:「他怎麼能降?那我做這些又是為了什麼?」
他猛然怒吼起來。
「我倒底是為了什麼?我砍了我爹啊……」
「他怎麼能降了?怎麼能降了……我爹拼了命的要保他啊,我爹不會看錯人的……為什麼?為什麼你們全都一個樣?」
「你王樺臣,他王笑,你們這一個一個都來督撫遼東,一次一次說要幫我們秦家……為什麼?為什麼全他娘都要這樣?!」
「我爹本來都讓我投降了啊,他不是傻子……他也知道楚朝守不住……但你們每次都能騙他繼續賣命,現在,他把命賣了……你們就這樣做的?是我親手砍了他啊……」
「為什麼?為什麼就沒有一個人能不辜負我們?哪怕就一次……為什麼?!」
……
王樺臣默然良久。
良久,他長長嘆了一口氣。
「沒有辦法啊。這些日子以來,老夫聽著戰報,聽著王笑如何如何大勝,老夫就想起了從前。那時候,我也是在這遼東與清軍死戰……但,又能如何呢?還不是敗了?」
「當年我受命督撫薊遼,何等的意氣風發,誓要將這一身肉骨埋在遼東。但打到最後,你知道有多難多苦嗎?我們為楚朝爭,為天下人爭。但我們都清楚,楚朝守不住的。這樣每天打仗的日子,所有人都倦了。就讓它早點結束,有何不可?」
「你以為我們都想做叛臣?大勢如此,不是別人要我們投,是天要扶清,是天要滅楚!人如何能逆天?這世道,不是我們想怎樣就怎麼樣的,人活著,認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