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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聽說神樞營主帥在城外叫開城門,他瞬間就睡意全消。
「陛下到濟南了?」
報信的人卻也不知,施光卓想了想,便還是親自趕到城牆往下望去。
黎明前的黑夜中,只見城下影影綽綽,沒有車駕只有馬匹,根本就不像陛下來了的樣子。
這樣一來,施光卓便不敢開城門。
誰知道這來的是什麼人,要是反軍或是其它什麼人馬來詐城門,再被屠一遍如何是好。
這些年清軍、流寇不斷犯境,光是濟南知府就死了兩任。前車之鑑,施光卓自然也多了幾分小心。
城下人見這麼久不開城門,顯然已經不耐煩起來。又有軍漢叫城,道是懷遠侯親至。
過了一會,吊籃中吊起一道信令,還真是懷遠侯信令。
侯爵這種東西,說來其實也沒什麼了不起的,這大楚哪個州府沒有親王。但懷遠侯在遼東的戰功早已傳開來,誰人不知。
另一方面,山東兵力多在登萊沿海,而那邊的文武官員早都以懷遠侯的人馬自居。
施光卓對那些人也很有些羨慕,別的不說,萊州知府吳培只是巴結了懷遠侯的二哥便一躍為山東巡撫;如今的山東左布政使錢承運去年才被奪職下獄,也是因為投靠了懷遠侯短短一年內又重回從二品大員之列。
這倆人升遷之後卻也不來濟南,依舊窩在膠東,擁兵自重,顯然是打算擁護齊王割據一方。
如今陛下逃離京師,天下風雲變幻。今夜,齊王一黨的首腦人物懷遠侯終於親自來了濟南……
施光卓想來想去,愈發躊躇起來。他並非沒想過投靠齊王,問題在於齊王往後前程如何?
——他會是像平定安史之亂的唐肅宗李亨?還是像南渡偏安的宋高宗趙構?甚至像亡國身死的宋少帝趙昺?
施光卓並非沒有選擇,事實上,他書房的秘櫃裡不僅有唐中元的詔書,還有鄭元化的秘信。
反正這天下不管誰當家,地方上總還是需要他們這些官員任事。
現在,王笑親自來了,這是他的第三個選擇……
施光卓舉棋不定,一時也拿不定主意,便又派人去請山東右布政使俞興國、濟南參將江舉仁等一眾文武。
三人拿著懷遠侯的信令翻來覆去地看了一會,也不開城門,只在那一板一眼地討論印信真偽、來的是否真是懷遠侯。
這舉動看起來很是傻氣,讓人覺得這些當官的都是蠢材,一道信令真偽也分辨不出。
但施光卓卻明白歸根結底還是俞興國與江舉仁各有想法。
俞興國似乎是更傾向於投靠到江南皇孫那邊;江舉仁則是害怕與瑞軍打仗,有心投降。
「城門不可輕易打開,萬一是反賊假冒,派人來詐開城門,到時必定滿城生靈塗炭。我等鎮守一方,自該謹慎才是。」
「布政使大人所言極是……」
江舉仁說到一半,忽聽「砰」的一聲響,卻是城下官兵放了一銃。
接著便有人大喝道:「懷遠侯入遼殺虜,領三萬男兒牽制建奴主力,解中原危局,今又親率大軍回援,護送陛下南歸。爾等不開城門,是否已叛我大楚、欲與侯爺兵戎相見?!」
城樓上濟南文武聽得『大軍』兩字,臉色一變,登時不安起來。
卻又聽城牆下有兵卒大喝一聲:「老奴與奴酋人頭在此!」
施光卓目光望去,只見城下士卒拿著兩根長竿,一個挑著一個骷顱頭,一個則是完全腐爛的首級,雖不知是否真是老奴與奴酋的人頭,但也讓人望之心駭。
再想到王笑的戰功,他心裡便沒來由地顫抖起來。
「怎麼……怎麼辦?」
一眾文武面面相覷,正有些茫然之際,忽聽到巨大的吱呀聲響起。
「誰在開城門?!」
江舉仁大喝一聲,臉上已是一片鐵青。
……
東面的濟川門緩緩打開。
王笑策馬而入,眼中帶著冷意。
濟南城內一眾文武是小心謹慎還是各懷心思他自然清楚。今天也就是他先來了,若是王珍他們被吳閻王追擊至此,濟南城依舊不開城門,其後果……他想到都覺得憤怒。
馬蹄踏進城門,只見一員披甲大漢在城門旁拜倒,呼道:「末將濟南遊擊將軍徐典,拜見侯爺。」
王笑轉頭看去,目光在徐典身上打量了幾眼。
……
徐典時年二十七歲,軍戶出身,延光十一年建奴入塞,楚廷抽調濟南守軍北上援守德州,徐典便在其中。楚軍在德州戰敗之後,徐典隨潰軍回到濟南,見到的便是滿目瘡痍的情景。
他父親徐陽隨巡撫宋學朱戰死城樓,他全家十七口亦盡數死難。
徐典在被燒成灰盡的殘坦間大哭了兩天,襲了父親的軍職,七年間從副千戶一路升到了游擊將軍。
他從來沒忘記血海深仇。
濟南城內,像他這樣的人還有很多。
王笑讓人挑起所謂的『老奴和奴酋的人頭』之時,就知道必定有人會為自己打開城門。
人頭雖是假的,他在遼東的彪炳戰功都是真的……
「徐將軍請起。」王笑道,「為何現在才開城門?」
徐典方才起身,應道:「末將並未得到開城命令,是聽說來的是侯爺,方才自作主張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