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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好……」
……
左明靜今天被勒令不得出府衙。
命令是小柴禾下的,齊王與徐州許多官員都被一起聚到府衙內,沒有在上城頭協守。
還有李香君這樣的人也是被作為官員家眷安置在其中。
所有人都感到了不安,這顯然是徐州城要守不住了,國公準備撤了……
對於張端、姜英這些官吏而言,這便等於這段時間治理徐州的辛苦一朝做廢,讓人平添一份惆悵。
大堂內,一群官員聚在一起惶惶議論著,周衍不時冷眼瞥一瞥張端……
左明靜這些女子雖來為官,卻也避開他們,她帶著自己的幾個心腹女官坐在公房內。
她自然也覺心神不屬,但她依舊強自鎮定,好給人以鼓舞。
這邊隱隱還能聽到城牆那邊傳來的殺喊聲,到了日正時分,府衙內一陣喧鬧,卻是秦小竺已領著親衛過來。
「快!都隨我出城,所有人上車馬……」
府衙這邊早有準備,又有齊王在坐鎮,大家都亂中有序。
像王璫這種人經歷過京城的逃難更是很有經驗,在心裡嘀咕著笑哥兒為人還不錯,自己本以為要死在徐州了,他竟還能安排自己跑路。
其他人則無奈地想著事以至此徐州丟了就丟了吧,山東實力尚在,也沒什麼關係。
……
左明靜本已踏上馬車,心中忽然有些不祥的預感,她思來想去,還是忍不住下了馬車,快步穿過亂糟糟的人群找到秦小竺。
「小竺,國公人呢?」
「他還在守城,你快上馬車,別給我添亂……」
左明靜轉身就走,她路過自己的馬車,卻沒有再上去,而是飛快瞥了那邊被擠開的侍衛一眼,提起官袍就向南城跑去……
這一瞬間她想了許多許多,然後有什麼東西突然沖塌了她的理智,如黃河潰堤。
她明白王笑做這一切為了什麼,他可能會守到最後一刻,在最危險的邊緣搏出最多的時間。
但如果有萬一呢?
她不知道他是不是能每次都從險象環生的絕跡里逃出來,但她早已受夠了這一切。
——你一次一次出征、我一次一次等……但這次我不要等了,我不要再躲在你身後提心弔膽,我要去到你身邊,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
「左大人!」
身後車馬蕭蕭,有人在喊著她,但左明靜沒有回頭,以她從未有過的速度、奮不顧身般向城牆跑去。
她心頭只有一個念頭,若這次能死在一起,她要在這之前把藏在心裡那些話全都告訴王笑……
第870章 安然山
徐州城東北方向四十里,隔著黃河,有山名曰「安然山」。
童元緯若是肯派探馬北渡黃河,再繞過安然山看一看,就能看到安然山北面營帳森嚴,一支兵馬正潛伏於此。
十餘天以來,這片營地一直都很安靜。士卒們每穿戴好盔甲,握著武器坐在營中待命,不言不語。
若要形容這支軍隊給人的感覺,那就是……像鐵。
像鐵一樣沉默、像鐵一樣堅韌。
但到了這一天,就連他們也漸漸受夠了這種沉悶枯燥,被壓在心中的殺氣如黃河受困於大堤,隨時想要爆發。
終於,有老兵猛地站起身,把手中的長刀在地上重重一敲,星火四漸。
「我們到底還在等什麼?國公危急、徐州危急!為何還不讓我們出擊?」
「肅靜!」一名校官喝罵道,「將軍有令,讓爾等整裝待命。」
老兵煩躁地呲了呲牙,如同一頭受困於籠的野獸。
但他最終還是坐了下來,小聲地嘟囔道:「待命待命,每天就是待命,待來待去都是白等。」
時間已是午後,看來今天又是沒仗可以打,又是他娘的枯坐一天。
徐州破城在即,將軍依舊按兵不動,鬼知道他在等什麼。
……
安然山頂,蔡悟真站在一塊大石頭上,眯著眼向遠處眺望。
他沒有披甲,只穿著一身便服,臂上纏著一條白布。
即使沒有這條白布,他整個人的氣質依舊是個陰鶩的帶孝子。
蔡悟真眼神凌厲,目光沒有看向西南方向的徐州,哪怕那裡戰雲密布,殺聲振天。
他看的方向是西北。
這次,能讓他出擊的不會是來自徐州城國公下達的命令,而是西北方向的消息。
他比帳中的老兵還要煩躁,仿佛是心中有劍正在錚然龍鳴,想要騰起殺人。
這次出發前,王珍找蔡悟真談過一次……
彼時,他們坐在東阿縣趙牛河河畔的一戶人家院中,這戶人家有八口人,其樂融融,戶主是個七旬老翁,樂呵呵地拿自家做的豆腐招待他們。
王珍指了指老翁的兒子兒媳,向蔡悟真道:「將軍最知破家之苦、喪親之痛,倘若黃河潰決,破家而痛失眷愛如將軍者,數十萬戶不止……今日我送將軍出征,唯一言以告,『小不忍則亂大謀』,還請勿以舍弟一人之性命為念,而以大局為重。」
蔡悟真猶記得,當時王珍自己說完之後,轉頭又看向那個老翁,苦笑道:「多謝老丈款待,但對不住了,還是得請老丈舉家遷往河北。」
那老翁手裡還端著一碗小醃魚,聞言臉上的笑容頓去,枯瘦的手抖得厲害,碗碟一個沒拿穩,咣當一聲碎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