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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那你推演吧。」
「下官還有許多事未能想通,可否請國公指教?」
顧橫波說著,又馬上道:「二月二,龍抬頭,南京盛行踏青、宴會,正是動手的好時節,許就是現在,我們的人已發動了。」
她剛才並非在推演,而是在想說什麼話能吸引住王笑。
「不錯。」王笑果然沒有馬上走,在位置上坐下。
顧橫波心中得意,道:「先說沈保,他雖不是罪魅禍首,但確實下令掘堤,『可惜水太小』,此人死不足惜。鄭元化顧忌影響肯饒他性命,我們卻不能饒他,而這個無能之輩也是最好殺的一個……」
……
南京城外,十里長亭,有人正高聲吟誦著一首詩。
「窮途捓揄多山鬼,濁世風波總石尤。此去願君需尺木,放開頭角入雲遊。」
詩是江南大才子冒襄的新作,也是復社士人如今的心聲。
政壇失意,名聲也被打得七零八碎,但心氣不能丟。
家國破碎,前途坎坷,這些文人反而更顯出些『窮年憂黎元』的一身風骨來……
沈保卻沒有這種豪氣了,蒼涼地轉過身去。
失了權柄,他已如一根枯瘦槁木。
「老夫無能,此番歸鄉,往後這社稷交由諸君了。」沈保背向眾人,長嘆著揮了揮手。
諸生潸然淚下。
滿目悲生事,因人作遠遊。
「老大人,終有一日,我等必能為老大人洗清冤委!」
「老大人吶……莫道浮雲終蔽日,總有雲開霧散時。滄海橫流心不動,天道酬善豈疑遲!」
沈保手扶著車轅,正待上車,不遠處幾個文士打扮的漢子突然跑上前。
「可是沈老首輔當面?學生心中久仰,有沈老大人的名句懇請指教……」
「你們還想問老夫什麼?」
「想問問你……水小不小?!」
話到一半,卻是一聲暴喝,那拱手作揖的文士袖子匕首一晃,徑直插在沈保心口。
亭中還在慷慨悲歌的諸生大駭,驚呆在那裡。
一刀、兩刀、三刀……
「噗!噗!噗……」
亭中諸生眼看著沈保緩緩倒在血泊之中,接著便對上殺人者那雙凌厲的眼……
「呵,書生……」
……
「沈保好殺,鄭元化卻是不好殺的。」顧橫波輕聲道:「皇城那邊,街道寬兩百餘步,官轎居中而行,暗箭、火器皆難以射中,鄭元化又護衛重重,硬殺怕是難以成功,但他若是設宴待客卻不同了……」
「鄭黨宴客,向然是以宮中規格,由教坊司曹喜來安排。不巧,這位曹太監下官也有所了解。他有一侄兒,是他家獨苗,過繼給他為嗣,向來如心頭肉般寵愛。我們只需拿住他這個侄兒,曹喜必乖乖聽話……」
顧橫波說到這裡,低頭看著自己的一雙小腳,幼時的痛入心扉之感再次泛上來。
她仿佛能聽到當年媽媽跪在曹喜面前匯報時,那太監漫不經心地用細尖的聲音笑道:「這一批裹出了幾個呀?」
好像自己這些人不過是一塊卑賤的陶土,任他隨手燒一燒看能不能燒成精美瓷器。
但現在,那個曾主宰自己命運的權閹,連著教坊司,不過是自己隨手一擺的棋子……
顧橫波又忍不住感到巨大的快意。
「由下官謀劃,我們把錦衣衛的力士安排在迷樓做小廝,再控制了曹喜,便可在鄭黨設宴時藉機接近他們。今日是佳節,鄭元化若親至宴席,我們或可手刃這老賊,他若不至,亦可誅鄭黨核心……」
王笑隨手敲了敲椅邊的扶手。
前日,鄭隆勖竟還敢派人來慰問……呵,公私公明?黃河水淹山東,他欠自己的交代又豈僅僅是王寶的一條性命?
此番沒能親赴南京主持刺殺,事能做到哪一步都不好說。但能成或不能成,他並沒有太在乎。
這是對鄭元化敢水淹山東的回應和威懾。
算是問他們一句——「還敢在後面給我搗亂嗎?」
……
顧橫波又道:「說到王現公子,國公也不需擔心,他在南京販酒時,與我們幾位姐妹也算有舊,尤其與歸家院的媽媽交好。此事我已寫了手書,拜託柳如是暗中襄助……」
提到自己那位堂兄,王笑倒沒什麼印象。
重生過來之後,他就沒見到過王現,只知道這個堂兄負責家裡在南邊的生意,後來鄭元化南下,人就被軟禁起來了。
——這次王寶沒了,也該把人接回去讓爹寬心一點,省得一天到晚就知道說自己不孝……
……
南京,銀杏院。
「我等奉鄭大人之命,接王現去赴宴。」幾個差役打扮的漢子拿出一張請帖。
「是……」
接著便是「噗」的幾聲輕響。
差役打扮的錦衣衛番子步入庭中,只見院中石桌上擺著一個酒壺,卻不見人。
腳步匆匆趕到前堂一看,只見兩個中年婦人正站在那。
其中一個中年美婦懷裡抱著個三歲的孩子,另一個則是正在穿戴戲服,臉上施著粉,比抱娃的婦人還要美些。
「我等奉國公之命,前來接王現公子歸家,敢問公子何在?」
「哦?」那著戲服的美婦一開口,卻是個男人,問道:「是來接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