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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珠對這話頗為不以為然。
王康想到三兒子被人捉走,大兒子又要到兵危戰凶之地去奔波,越想越恨,一轉頭看到王珠那副表情,不由道:「你不是能耐嗎?建奴能派人擄走老三,你也派人去刺殺他們啊,關外蠻夷才幾個人,正好殺乾淨了早些收復京師。」
——你爹手上還有許多京師的產業等著回去領呢。
王珠道:「爹想要刺殺誰?」
王康理所當然道:「那自然是多爾袞。」
「呵。」
「逆子,你還笑得出來。」
「我們立足山東不過半年,基業草創。這種情況下,建奴前後派了兩撥精銳死士,共計三百二十七人,個個武技高超。先帝入城時他們攻占北門、又在魚山行刺,到最後除了那張嫂已全數斃命。養這三百餘死士所費之功,可養兵兩千人。建奴養得起,我們養得起嗎?不說多爾袞護衛比三弟更周全,就算僥倖刺殺了多爾袞,其兄弟還有多鐸,還有代善、阿拜、阿巴泰……」
王康也就知道多爾袞和豪格,聽著那些拗口的名字微微一愣,怒道:「逆子慣會胡說,那些不過無名之輩,你這逆子不能保護弟弟,只會頂嘴!」
「爹你自己叫不出名字罷了。」
「老夫管他們叫甚。幾個蠻夷,全刺殺了又如何?」
「老奴有兄弟五人,兒子十六人,個個皆是在戰場磨練長大,又皆生子十餘人,像代善這把年紀的,已有二十多個成年的孫子外孫。在爹眼裡就是『幾個』人?對了,皇太極有十一個兒子,如今還剩六個。爹只需派死士一千八百人去瀋陽,可絕了皇太極一脈。」
王康本來只是順嘴一說,偏被王珠這樣頂撞,臉上無光,又罵道:「逆子,這是我說的嗎?是左大人說的,不要派兵北上、不要派兵北上,別太把建奴當回事,老三非不聽,死活要自己北上,現在好了吧?自己都被人綁走了!」
王珠本就心情不好,聞言又譏道:「時至今日還覺得關外只有幾個蠻夷?可笑。人家稱帝建國,經營數十載,根基之厚。卻總有人妄想以一兩年的革新就能安度山東、拒敵於外。爹少聽人胡扯,就是這樣的老頑固滿眼只有天朝上國的虛榮,至死不肯正視敵人的強處,局勢才崩壞至此,呵,夜郎自大。」
「你……」
「都別吵了。」王珍擺了擺手,感到有些頭疼,嘆道:「爹,你不必急,我去把三弟救回來就是。」
「是我急嗎?是這逆子一天到晚就知道頂嘴!老夫就提了一句……」
王珍其實是有認真考慮了一下王康的提議,搖了搖頭,嘆道:「爹的主張,怕是……很難。來濟南的這批細作,多是皇太極訓練了十多年的細作,武藝高、懂漢語、擅偽裝。別的不說,他們在建奴當中找出會漢話的容易,濟南城內懂滿語的又有幾人?更何談在滿人面前不露馬腳。」
一句話算是給王康下了台階。
王璫嘀咕道:「對啊,張嫂啊……我一點都沒看出來她不是漢人。」
王秫忙喝道:「孽障,你還不閉嘴!」
「我仔細了解了一下那個張嫂。一個蒙古女人能把漢話說到這個程度……就這種治學的態度,我的學生當中一百個也難出一個如此刻苦的。」王珍嘆息道,「她到濟南來,所有同袍都死了、自己的身份也暴露了,還能不氣餒不放棄,躲過盤查繼續潛伏下來,心志堅韌啊。」
「長他人志氣,那不過是一個蠻夷女人。」王康恨恨罵道。
「我問過耿當了,就是這個蠻夷女人,她不會水性卻敢跳入水中吸引三弟,差一點就被淹死。這種『不成功、毋寧死』的決心……要是我大楚兩成男兒能有這種決心,楚朝也不會積弱至此了。」
「哼,這麼說,這個什麼張嫂還是一個人物不成?」
王珍嘆了一口氣。
——張嫂之才,讓人刮目相看,可惜身為蠻荒女人,沒有多少人能承認她的才幹。
他拍了拍王璫,道:「走吧,這次你跟我去一趟……」
……
何正孝緩緩走進何良遠的公房。
只見何良遠正捻須看向窗外。
「族兄在想什麼?」何正孝問道。
「老夫前日看《三國志》,忽有所感。建安五年,曹操與袁紹對壘於官渡,孫策整備兵馬,打算襲擊許昌,迎取漢獻帝……你可知後來發生了什麼?」
何正孝自然是知道的,應道:「孫策被吳郡太守許貢的門客刺殺了。」
「不錯,『策殺貢,貢小子與客亡匿江邊。策單騎出,卒與客遇,客擊傷策。創甚。』」何良遠感慨道:「可憐孫伯符一世豪傑,死於宵小之手。千古江山,英雄無覓啊。」
本以為你王笑是曹操,沒想到原來是孫策。
想到這裡,何良遠又道:「你可知孫策的遺言是什麼?」
何正孝答道:「中國方亂,夫以吳、越之眾,三江之固,足以觀成敗。」
何良遠點點頭,目露沉吟。
如今唐中元與多爾袞在北邊對壘,正如當年官渡。問題是……齊王殿下當得了孫仲謀嗎?
想到這裡,何良遠拿起案上一封文書,向宋信的公房踱去。
宋信正在批覆文書,批著批著就走了神,手指捻著自己的鬍子玩起來。
「宋大人在想什麼?」何良遠進了公房,笑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