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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新政的內容,對於別的士紳而言是損害了一部分利益,唯有把礦產收為官營這一條,動的是礦產主的命根子。
人家要動他的命根子,還能坐以待斃不成?因此成功的希望再渺茫,潘明望都要冒險一試。
他把一半家財都散了出去,犒賞了千餘礦工,告訴他們要來除掉一個大貪官。
從密雲到門頭溝不算遠,他們趕路趕了一夜也就到了,但沿途已經驚動了官府。這代表著一兩天內就會有兵馬過來圍剿,也代表潘明望已沒有退路了。
潘明望真的是豁出了一切來造反。
但馬伯和顯然辜負了他,按約定,今天馬伯和本該派人來告訴他京城的消息,帶來支援的人手和武器,甚至還有誅殺王笑的聖旨……
然而什麼都沒有。
甚至之前說好的另外幾家京畿旺族也沒來,只有懷柔的一個銀礦主魯平良帶著八百礦工和護衛隨潘明望一同前來。
世態如此,新法推行,別人不過是少收點租,唯有他們牽扯的切身利益最深。
……
潘明望再次向京城的方向看了一眼,嘆道:「馬伯和的計劃應該是敗了,我們伏擊王笑是孤注一擲,成事的可能不高了。」
魯平良道:「王莽篡漢時,有赤眉、綠林起義,而殺了王莽的正是商人杜吳。今日我等商人就效仿史上舊事,擊殺王笑有何不可?我們有兩千人,他的護衛不過三十餘人。」
「我們都不敢告訴礦工要殺的人就是晉王,只怕他們扯著嗓子一喊,我們這些礦工士氣就散了……」
「事到如今,還能怎麼辦?」魯平良反問道:「那你就把祖宗留下的礦交出去,隱姓埋名找個地方藏起來?」
潘明望長嘆一聲,道:「那就準備動手吧……」
……
車隊緩緩停了下來。
王笑掀開帘子,往前方看了一眼,向護衛道:「有人埋伏我是吧?」
「是,卑職用千里鏡望到前方的樹林裡有人影在動。」
王笑接過千里鏡看了看,搖了搖頭,道:「他們是第一次打仗吧?也太多破綻了……」
「打仗?」那護衛咀嚼著這兩個字,心想晉王說是打仗就是打仗吧……
「晉王,是否讓卑職領兵迎戰?卑職只須帶十人,放上幾銃,定可擊退他們。」
王笑想了想,搖了搖頭,道:「等著。」
「是。」
「把我的馬牽過來……」
王笑翻身上馬,策馬往前走了十幾步。
他背對著馬車,表情也漸漸冷峻下來。
剛才透過千里鏡,他已經看到了那些試圖埋伏自己的是什麼樣的人。
這讓他感到有些生氣。
他就那樣駐馬停在官道上,手裡拿著一柄火銃,等著。
好一會兒之後,前方的樹林裡終於有一個一個礦工走了出來,有人拿著刀槍,有人拿著鐵鍬,還有人拿著木棍。
他們的速度並不快,從四面八方緩緩圍了過來……
兩千人的包圍看起來密密麻麻,王笑眼中卻毫無懼意,只有怒火越來越盛。
「夠了!」他開口喊道:「你們要來殺我?就憑你們?一輪齊射、一輪衝鋒就能把你們衝殺得潰不成軍,讓你們成為被踩踏得不成樣子的屍骨。但你們更該知道的是,誰都有理由來殺我,唯獨你們沒有!」
正小心翼翼走在最前面的礦工停下腳步,握著手裡的鐵鍬抬起頭看去,露出迷茫的神色……
第1032章 王剝皮
這是京西妙峰山山腳下的官道,往東是香山,往西是京西十八潭。
馬車停了下來,王笑出去以後,唐芊芊掀開車簾向外看了一眼。
也就看了這一眼,她搖了搖頭,放下車簾,依舊是慵懶的樣子,眉頭卻皺了皺。
她也沒把繡鞋穿起來,還是斜倚著車裡的軟榻,隨口安慰了淳寧一句。
「你不用怕,只是一些亂民,可能連火銃都沒見過,更別說手雷了。丟兩個手雷過去就能嚇跑他們。」
淳寧嘆息道:「夫君很失望吧?」
「是啊。」唐芊芊道:「昨日京城雖有叛亂,但那些縉紳士族的反心也不甚堅決,否則也不需要南楚細作想方設法地去逼反他們了。
用笑郎那比方來說,他想把這一池潭的魚撈到另一個池潭,魚兒們雖然撲騰得厲害,真敢魚死網破的卻沒多少,只有三兩隻螃蟹想要把網夾破。
但今天這場暴亂,就像是大半個池潭的魚都想跳出去……連這些人都反對新政,這是最讓笑郎失望的。
不幸如錢承運所言,百姓愚昧,只會盲從於鄉紳,變法的時機未到。」
淳寧拿起錢承運的那封摺子看了看,眼眸微微黯淡下來。
「假民公田之策,只是抑制了以後縉紳地主兼併田地的可能,關鍵在於『以後』二字,這是溫水煮青蛙,引起的反彈還小……但,把天下礦產收回官營,這一條卻是動了礦產業的身家性命,他們只好拼命一搏了。」
唐芊芊道:「又不是不給他們賠償,貪得無厭就貪得無厭,扯什麼身家性命。」
淳寧想了想,道:「此事並非沒有先例,二十多年前朝廷就想要加收礦稅、織稅、茶稅。然而稅監派下去,被亂民活活打死,天下抗稅之聲迭起,引起江南暴亂。
當時幾個東林黨人為了把事情壓下去,獨自把罪名扛了下來,這才平息了此事。其後,礦稅、織稅、茶稅之事也就不了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