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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下一刻,忽聽前方一陣驚呼。
「啊!快讓開……」
「天!好臭……」
「保護大人!」
「噗……」
范學齊只覺眼前黑了一下,接著身上一涼,一股惡臭沖鼻而來。
他身前的人群終於散開,一個個捂著鼻子站到一邊。
他身後的護衛則是想在第一時間拉住他,但來不及了。
一個木桶摔在地上,裡面還有糞水往外淌著。
范學齊渾身又濕又臭,呆立在那兒,目光還看見遠處的花枝……然後,有一滴糞水從他額頭滴落下去。
……
花枝已如箭一般竄了出去,一腳將那個向范學齊潑了糞又想逃的漢子踹倒在地。
那漢子衣著襤褸,渾身瘦得只剩骨頭,表情一片驚恐,嘴裡卻只會咿咿啞啞地喊著。
她一把提著他的髮髻,拖到范學齊身前,道:「這人是個啞巴,這事難查了。」
范學齊整個腦子都是懵的。
他一輩子為人處世極盡周全,待所有人都彬彬有禮。唯獨此刻,有人和他說話,他不知道怎麼回答……
「喂,跟你說話呢。」
「花枝姑娘……我很臭……」
「還好吧,我還把人丟在糞坑裡淹死過。我說你這麼大一個官,跟人在街上吵什麼吵?還有,今天要是潑過來的不是糞水是刀子,你人就沒了。」
「無妨的,若有人敢刺殺我,那便是與晉王撕破臉,非但阻止不了新政,還要面對晉王的清算。只有這樣,他們還能說是民意……」
花枝懶得聽這些有的沒的,只覺得這人比王笑還囉嗦。
她想到自己的那條蛇還放在酒樓里,漫不經心應道:「民意什麼民意,民意就是填飽肚子。」
范學齊眼睛一亮。
他在這一刻之前很是迷茫。
自己嘔心瀝血擬出來的新政,就是為了讓天下百姓過上更好的日子。但看眼前這個衣裳襤褸的啞巴,分明就是自己想要幫助的老百姓之一。可為什麼偏偏就是這樣最苦的人會拿著糞水來潑自己?
他不知道當眾襲擊官員是大罪嗎?是被人慫恿、收買?為了幾兩可憐的銀子?
哪怕明知是這樣,范學齊也感到一陣心寒。覺得自己想讓他們少被那些權貴剝掠一點,他們反倒幫著那些權貴來對付自己……
唯有花枝的一句話,讓他感到自己做得沒有錯。
然而,花枝已經走掉了……
花枝跑回酒樓里一看,只見所有人都堵在門邊、窗邊看熱鬧,而桌子上那個褡褳還在,可是那隻大蛇卻不知道到哪去了……
……
白府。
白義章擱下筆,把剛寫好的奏摺遞出去。
坐在書房裡的另一個人是錢承運,接過奏摺看了一會,點了點頭。
「如此旗幟鮮明地反對新政,真的不會觸怒晉王嗎?」白義章問道。
錢承運道:「你是怕我是在給你下套?」
「別以為我不知道何良遠是怎麼死的。」白義章道:「當時你若肯與他講一句真話,如今他人還在。」
錢承運搖了搖頭,道:「當時情況不同,晉王是一心要何良遠死。但你不是,晉王若要對付你,你早就不在了,不需要我下套。」
「那你是真反對新政?」
「我的奏摺你也看了。」錢承運鄭重道:「我認為新政不妥,極力主張反對。」
白義章又問了一遍:「你敢反對晉王?」
「現在的晉王與以往不同了,他雖不是天子,卻是你我的『君』,是天下的『世主』。他不能再像以前一樣,橫衝直撞,想抄誰的家就抄誰的家。世主治世是要講規據的,否則天下就亂套了。」
白義章點了點頭,不需要錢承運多說,他已經明白了這層意思。
「只要我們按規矩來,晉王也會按規矩對我們?」
「不錯,我是晉王的臣子,為人臣子,該做諍臣時就該做錚臣。」錢承運道:「新政不是小事,晉王必然不敢一意孤行,而是該聽所有臣工的意見。」
「可是……朝中有變法派和保守派,但保守派里也有人激進、有人穩妥。」白義章道:「我擔心的是,一旦表明立場,那些激進者要是做出什麼事,落下把柄、或惹惱了晉王,只怕要連累我們。」
「放心吧,晉王心裡有數的,不至於連誅。前些年晉王胡亂殺人,埋下了不少禍根,這一次不能再無故殺人了,否則何以使天下人信服?新法,我是一定要反對的,但記得,一定要有理有據,別讓人……」
話音未落,外面響起通傳聲,有個下人匆匆進來,對白義章耳語了幾句。
白義章皺了皺眉,揮退那下人,向錢承運道:「那些人往范學齊身上潑了糞。」
錢承運也不刻意掩飾,眼中泛起些憂色,喃喃道:「有些出格了,但還算知道分寸。只希望這些蠢材到此為止、別再給我們拖後腿……」
……
「這些蠢材做得還不夠。」
馬伯和一邊匯總著這幾天京城裡的各種消息,一邊喃喃道:「要讓他們鬧得更厲害些,現在還太溫和了。」
楊全望撿起一封封消息看去,卻覺得這些事一點都不溫和……
二月初六,一個叫康季良的京中善人,向順天府狀告范學齊姦淫其妻,范康兩家本是通好之家,此事一出,京城輿論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