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1頁
包括李柏帛,唐中元往日將他視為大才。但其實李柏帛不過舉人出身,未曾出仕過,楚朝三百年下來官制繁冗,絕非西安城瑞朝的小朝廷那樣簡單,他一入中樞便也是兩眼一摸黑。
……
唐中元自己都不知道的是,他坐在這金鸞殿上,和曾經的楚帝周纘一模一樣的焦頭爛額。
內憂外患。
逃亡的楚帝要圍截;遼東要布防;朝廷一塌糊塗;錢糧又開始告罄……
唐中元仿佛深陷泥沼,實在抽不身來,只好令吳閻王總領三十萬大軍繼續圍截楚帝。
……
吳閻王收到旨意,心中十分不滿。
功勞也分好壞的,攻克燕京是大功一件,殺掉楚帝也是大功一件,但殺楚帝就得擔千古罵名。
——誰知道以後唐中元會不會把自己這個開國大功臣殺掉,到時候他是聖名垂千古的皇帝,自己卻要替他把千夫所指的罪名擔下來。
但心中再不滿,吳閻王也不敢敷衍。如今馬上就要論功行賞了,若是放跑了楚帝,擔不擔罪名不說,封賞肯定要大打折扣。
他也只好全力圍攻。
好在楚軍兵馬雖多,但帶著一眾文臣、嬪妃、家眷等亂七八糟的人有上萬人之多,行進倒也不快。
雙方一路鏖戰,從順天府打到河間府,殺得京畿大地一片狼藉。半個月後,吳閻王終於在滄州將楚軍圍下來。
但在這個地方圍住楚軍,吳閻王也壓力極大。
滄州,意為「滄海之州」,因其瀕臨渤海。此地處於九河下梢,北依京津,南接山東,乃京杭大運河縱貫之地。
此時山東兵馬在滄州以西的獻縣整備,楚軍若向西突圍與其匯合,吳閻王便很可能攔不住他們。
而楚軍若向南,便是山東境內,也不知道是否還有勤王兵馬接應;若向東,楚帝便可乘船離開;楚軍甚至還可以調頭向北,從天津出海。
……
大楚延光十八年、大瑞興禾元年,九月二十四日。
滄州城外五里,岳廟中,吳閻王正與麾下將領議事。
這岳廟乃是岳飛第十一世孫在楚朝太宗年間移居滄時州所建,吳閻王駐軍在此,便將岳廟占下作為自己的營地。
香案後擺著三尊塑像,岳飛正襟危坐,其子岳雲和岳雷手持兵器站立兩旁。
殿中,吳閻王大馬金刀地坐著,他的兩個兒子吳通與吳伯正站他面前,其身後則是一眾將領。
眾人議了好一會,孟九才進來,環顧了一眼,似乎覺得吳閻王這樣的人與岳飛同處一殿有些可笑,便搖了搖頭,臉上微有些諷意。
「孟監軍來了。」吳閻王的長子吳通招呼道,「大軍這糧草可不夠了……」
孟九也不搭理,理了理衣冠,走到香案前,鄭重其事地給岳飛的塑像上了三炷香。
吳通冷哼一聲。
——這老太監裝模作樣,當自己是什麼東西。
孟九上過香,方才在吳閻王身旁的位置坐下,開口道:「糧草不多了?鎮南軍一路攻城掠地,以納捐之名可是拿了不少錢糧。怎麼?這就吃完了?」
吳通不悅,斜瞥了孟九一眼,道:「那是鎮南軍的口糧……」
話音未了,孟九打斷他的話,轉向吳閻王問道:「大將軍想與陛下分家不成?」
吳通大怒,抬手指著孟九便喝道:「陛下派你監軍,你卻想挑撥離間?!」
孟九抬眼盯著吳通,眼中一片寒芒,緩緩道:「小子,把你那點小心思收起來。陛下和大將軍共創基業,情同手足,別因為你這種齷齪心思,逼陛下落一個苛待功臣的污名。」
一句話陰森森的,吳通心底一涼,他臉上死撐著還想怒叱,吳閻王卻擺了擺手道:「都別吵了。」
他說著,轉頭看向孟九,道:「監軍誤會了,並非我鎮南軍藏著銀糧不肯拿出來。大哥既然讓我統率……」
「是陛下。」孟九道。
吳閻王眼皮微微一抖,點頭道:「是,陛下既讓我帶兵,我當然對所有兄弟一視同仁。上個月鎮南軍被楚朝山東兵馬擊敗,錢糧被劫了不少……」
孟九眼也不抬,卻是從袖子緩緩掏出一本冊子,自己翻開來看。
吳閻王見了,眼中隱隱泛起一絲殺意,嘴裡的話鋒一轉,卻是道:「總之不論如何,糧草再支撐月余還是可以的。」
那邊吳通與吳伯對視一眼,心中也對孟九極是不滿。
自古開國功臣的下場可鑑,何況是吳閻王這樣水淹開封聲名狼藉的,他們父子心中明白,唐中元往後難免想對自己下手。要想自保,只有攥緊了手上的兵權,而要兵權,首先便要有糧草。
因此,南路大軍借伐楚之際一路搶掠,所得錢糧盡數被他們父子藏下。
本以為事情做的隱秘,沒想到還是被孟九記錄在案……
接著,卻聽孟九嘆了一口氣,道:「大將軍有難處,陛下自然也理解。糧草是小事,議到這裡便是了。」
一句話,氣氛終於緩和了些。
孟九又道:「眼前最重要的,還是不能讓周纘逃了。」
吳閻王點點頭,問道:「監軍怎麼看?」
「楚軍以孫白谷為帥,但關鍵在於王珍,此子有幾分手段,棄京城跑到滄州,這地四通八達,既可走海路,又可走陸路,還有山東兵馬接應。大將軍若想硬攻,怕是防不住。不如圍而不攻,等楚軍糧草耗盡,必有人將周纘獻上來。」孟九道,「對了,陛下已派了三殿下前來助陣,不日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