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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伯衡又是一個激靈,轉頭看去,只見站在自己身旁的『郝希福』被兩個楚軍摁住。
郝希福其實名叫『赫舍里·希福』,是索尼的叔叔,今年已經快六十歲了,這時被人摁住,嚇得不輕。
那兩個楚軍也不避諱,低聲叱道:「別動,你隨軍入塞幾次?」
「老……老夫沒入塞過啊,老夫自崇德元年……不,自延光十年起,一直在內院任職,平日……平日都是出使蒙古諸部、編戶口、定旗制……」
「別怕,要不了你的命,但你要再被查一查……」
郝希福就這樣被帶走了。
馮伯衡低著頭,眼觀鼻鼻觀心,心中暗道這種滿人元老都死不了,自己就更死不了了。
——不怕不怕,沒事了。
他終於停止了顫抖。
下一刻,有人拍了拍他的肩。
馮伯衡抬起頭,見又是兩個楚軍,他整個人就僵住,好不容易才擠出討好的笑容。
「我……我沒隨清軍劫掠過……」
「我們在查今天叛亂的事。」
「什……什麼?」
一名楚軍湊到馮伯衡耳邊,低聲道:「馮伯衡,你仕楚朝時,貪墨枉法、攬權納賄,搞得天下哀鴻遍野;仕清朝時,依附多爾袞,勸其圈地占房、投充逃人、剃髮易服……」
「我沒有!」
馮伯衡大驚失措,一把推在面前的楚軍身上,想要逃開。
「我沒有……我是漢人!我是漢人啊!」
他接連退了好多步,滿臉都寫著驚恐。
下一刻,又是一聲暴喝在耳邊爆開。
「敢拒捕者,殺無赦!」
「我是漢……」
一把刀徑直抹過馮伯衡的脖頸,血湧出,他栽在地上,身子不停抽搐。
也不知是不是這楚軍刀法不好,馮伯衡一時竟未死透,氣管破開,難受的滿臉紫青,脖子上咕嚕咕嚕地響著……
他瞪大了眼,看到那楚軍蹲下身,看著自己。
「為何要拒捕?!」那楚軍又喝了一聲,很認真地看著他,眼裡帶著冷意。
「……」
馮伯衡好恨他。
——我明明跑不掉的,你捉我就捉我,為何直接動刀,還不如一刀弄死我……
那楚軍很有耐心地蹲下來,似乎在等馮伯衡一點一點死去,嘴裡又隨口說了一句。
「你不是漢人,是漢奸啊……」
……
索額圖跑過長長的丹陛橋。
他的父親索尼今日在天壇北面的祈年殿負責典禮的後勤事務。
索額圖想要去提醒父親,王笑又裝死了,千萬不要輕舉妄動。
然而他才跑到祈年門附近,就看到前面站著一排楚軍,攔住了去路。
索額圖正不知怎麼辦,忽聽身後傳來殺喊聲,轉頭一看,只見丹陛橋那邊許多蒙古人涌過來,試圖從天壇東天門出去。
有一隊守衛東門的乾軍上去阻攔,兩個蒙古首領大聲呼喊起來,蒙古人蜂湧而上,亂刀將乾軍砍死。
索額圖聽得懂一點蒙語,聽到他們說的是「趁亂搶他們的財寶、女人……」
十三歲的索額圖還沒多少家國情懷,只知道陛下是主子,而京城是主子的財物。現在邀請來的客人要搶主子家的東西,這讓他感到頗為生氣。
他爬到一棵大柏樹上,試圖看清這些蒙古人的動向,回頭報給舒將軍。
「砰!」
只見跑在最前面的蒙古人才衝出東天門,迎面就是一陣銃響,直接將他們打翻在地。
一隊兩百餘人的楚軍從東天門殺進來,同時又有一隊兩百餘人的楚軍從西天門包圍過來。
「趁亂打劫者殺無赦!」
「砰砰砰砰……」
這樣的巷戰顯然不是蒙古人的長項,一個個慘叫著倒在地上……
索額圖這兩年時常聽人家說北楚的兵馬如何如何兇猛,他卻頗不理解。
從小他聽到的故事都是大清將士天下無敵。也不知為何,後來風向就慢慢變了……
今天是他第一次見到楚軍交戰,與他想像中不同。
他想像中楚軍像熊,一個個壯碩勇武、比八旗兵還擅於打鬥。
但事實上,楚軍像木頭,像鐵。
他們的整齊劃一,站就是站,射擊就是射擊,沒有一個多餘的動作,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就那麼一步一步向前推進……
索額圖呆住了。
他從未想過打仗是這樣的,呆板無趣,卻很強大。
他呆呆地看了很久,看著楚軍一點一點殲滅了這兩個部落的戰士……
血鋪滿了青磚,也染紅了道路兩邊的樹林。
……
「什麼人?!」
索額圖忽然臂上一痛,摔下樹枝,被兩個楚軍摁住。
他被帶到一個方臉將軍面前。
「耿將軍,捉到一個孩子,看起來是乾朝侍衛……」
……
耿當看了看,見只是個十來歲的孩子,也沒太為難索額圖,一邊處理著軍務,隨口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我漢名叫郝會哭……」
「咦,你為啥叫這名字?」
「索額圖在滿語裡就是會哭的意思,我小時候很能哭。」
耿當大樂,又問道:「那你起漢名,怎也沒換一個好名字?」
「我是庶子,我阿瑪……不,我父親沒給我起漢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