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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汗從梅景勝與錢承運額頭上涔涔流下。
第一個站出來的卻是羅德元。
「王笑!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豎子,你還沒尚公主,就要成為這天下最大的奸佞之臣嗎?」
羅德元氣得一張臉漲得通紅,憤聲又罵道:「重用太平司?重開東廠?你知道他們是什麼嗎?番子、閹黨,惡貫滿盈的虎狼之輩,臭名昭著的洪水猛獸!上至百官,下至黎民,皆在其窺探之下,稍有拂逆,便家毀人亡,使天下之人畏之如虎,使江山社稷烏煙瘴氣……」
「你這就是偏見了。」王笑道。
相比羅德元,他的聲音就平靜得多。
「你說都察院御史是祖制,是好政策。那這個太平司、東廠,也是祖制,怎麼就惡貫滿盈了?」
羅德元急道:「那能一樣嗎?!」
王笑道:「你們讀書人一張嘴,好壞都由你們說,天下哪有這樣的事?是好是壞,總是該由陛下來裁定的。再說了,你不要整天閹黨閹黨的,你們讀書人里有好人壞人,人家……公公里也有好人壞人,你不要老是帶著偏見的眼光看人……」
殿上包括王芳在內的幾個太監,紛紛轉頭看了王笑一眼,忽然都覺得有些感動。
竟還有能聽到人當著文官的面說閹人是好人的一天。
「你這個奸佞!」羅德元氣極,破口大罵道:「陛下登基十數年來,勵精圖治創下的大好局面,豈可因你一家之言毀與一旦。」
「大好局面?怕只是你們個別人的大好局面吧。」王笑嘟囔了一聲。
「你們……你們倒是說句話啊。」羅德元急道:「卞大人、錢大人,你們勸勸陛下,司廠一開,這天下可就要大壞了……」
卞修永與錢承運將頭埋得更低。
一會之後,終究只有禮部尚書梅景勝站了出來。
這件事,對梅景勝而言其實是有些艱難的。
他是盧正初一黨,今日站出來,以後便要與往日的『同黨們』決裂了。
但,道之所向,吾之所往矣。
「陛下,臣知道陛下的難處。」梅景勝老目含淚,開口道:「臣與鄭首輔亦有政見不同,但政見不同可以相談相論,開東廠、用番司之舉卻絕非良策!以虎狼之道治國,則國必亂矣……」
……
「想必此時,陛下已處置了王芳。」
左經綸眯了眯眼,看著摺奏上的文字,心思卻不在摺奏上。
他喜歡把摺奏帶回家,讓宋禮幫忙參詳。
宋禮也喜歡做這件事。
以布衣之身,左右天下大事——這種感覺,讓他每每感到心神顫慄。
此時左經綸說起宮中之事,宋禮便合上手中的摺奏,沉吟了一會,說道:「只要王芳一去,盧崑山便再無翻盤的可能。今上在位之年,閣老只要能進晉次輔,也就足夠了。」
左經綸點點頭,撫須嘆道:「想必盧崑山也沒想到,老夫的目標其實是下一朝。本來不想對付他,他自己卻要送上來。」
宋禮冷笑道:「是也不急著對付他,但他想開東廠,這絕不允許。」
「呵,小人一個。」左經綸諷道:「他與鄭元化不過是政見不同,卻想蠱惑陛下開廠司。這樣的人,也敢稱自己讀聖賢書。還多虧宋先生妙策,今日除了王芳這個閹賊。化一場危機於無形……」
宋禮自矜一笑,淡淡道:「學生雖是白丁,能為天下百姓做下力所能及之事,自是心滿意足。」
……
大殿上。
梅景勝雙目含淚、長須微顫,幾乎就要說動延光帝了。
延光帝看著面前這個老臣,一時也有些動容。
他知道梅景勝的為人。
能力如何不提,這個禮部尚書的人品確實高潔,算是這朝中為數不多的坦蕩忠臣。
延光帝回想起即位以來自己所做的一切,多少含辛茹苦才換來史書上記載的那些好名聲。若今日真的一意孤行,便是十數載的經營皆要毀於一旦。
為了與鄭元化置一時之氣,何必呢?
耳旁又聽梅景勝苦口婆心地說道:「老臣以往一慣是支持盧次輔之政見的……但今日,臣必須說一句,盧正初此賊,包藏禍心!表面上道貌岸然,口口聲聲為陛下計,卻是為了一己之私慾,排擠政敵,實禍亂天下之奸佞!」
一句話入耳,跪在地上的盧正初身子一顫。
他卻依然俯於地上,一言不發。
昔日同仇敵愷的摯友一朝反目,還能再說什麼呢?
卞修永也終於顫聲道:「臣請陛下三思!」
「臣請陛下三思!」羅德元、孔賓悲聲道。
延光帝呆立了一會兒。
他知道,要想開東廠、用太平司,只有這一夜的機會。
這是盧正初利用王笑案給自己掙得的唯一的機會。
但,梅景勝剛才的一席話確實觸動到了自己……
延光帝的目光在殿中梭巡了一圈。
所有人都跪在那低著頭。
唯有王笑抬起頭,與他對視了一眼,復而又低下頭去。
延光帝的目光緩緩轉開,又落在陳圓圓身上。
那女子俯在那,如一朵綻開的白蓮,美得讓人窒息。
這一刻,延光帝忽然想到,若是自己納了她,怕是御史們的奏書就能把自己活埋吧。
如此想著,他耳邊忽然響起一個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