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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臉上的笑意愈發殘忍,向前走了兩步,盯著延光帝的眼睛。
「在京城時你就想死,你死不了,你連自己的性命都不在自己手中。你像喪家之犬一樣逃,現在呢?覺得有希望了?」
延光帝閉上眼。
「你走到這一步,老奴想問問你,值嗎?將你的親生兄弟全家趕盡殺絕……值嗎?」
「是他逼朕的……」
「那你為何不把我們這些當奴才的一塊兒殺了?!」
孟九尖細的叫聲在洞穴里迴蕩起來,如同鬼魅。
「你當我們這些閹人沒有忠義?!你靠著你的士大夫治天下,把我們這些閹人奴才當什麼?阿貓阿狗嗎?」
「祖宗禮法說得分分明明,我們當閹人奴才就該把主子當成天,我的天塌了,你留著我的命做什麼?我活著有什麼用?既不能傳宗接代,也不能光明正大做人,我活著有什麼用?!」
延光帝睜開眼,看著眼前這一張可怖的臉,喃喃道:「朕做錯什麼了……你要這般對朕……天下人都要這般對朕……」
「誰讓你是皇帝?!」孟九尖叫著,「你是皇帝……我不找你還能找誰?這些……」
他指了指陳圓圓。
「這些……」
他指了指自己。
「所有的一切,就該由你來擔,誰讓你是皇帝?!誰讓你是名正言順的皇帝……你活該要比我的殿下過得苦!」
延光帝眼神漸漸空洞起來。
「我來擔?我擔……我擔……我命就在這裡……拿去吧……」
「你就一條命,擔得起嗎?擔得起嗎?」
「你還要我怎樣?!」
良久,孟九又是如鬼魅般笑起來。
陳圓圓跪在地上哭求道:「師父……罷手吧……」
孟九並不理他,掏手入懷,捧出一卷聖旨,道:「對了,陛下……」
他還是第一次叫延光帝『陛下』。
「陛下,你的諡號已經有了。看看吧,這是你的親孫子給你封的。」
延光帝退了一步,偏過頭不去看它。
孟九也不急,攤著那道聖旨站在那,靜默如木樁。
「你這輩子,早已經蓋棺論定了啊,掙扎有何用呢?我的陛下,認命吧。」
好一會,延光帝終究還是轉過頭,注視了那道聖旨一眼。
接著,他整個人都顫抖起來,本就是被壓垮的身子又佝僂了許多……
「呃。」
延光帝努力閉上嘴,攔不住血從嘴縫中流下來。
「陛下!陛下……師父……」
陳圓圓大哭著……
……
「轟」的一聲響。
王芳嚇了一跳,抬頭看去,只見天上落了一道雷。
「嚇死咱家了。」他輕輕拍了拍自己的心口,下一刻感到有些異樣……
因王芳被王笑拿著把柄,在京城時他就有些偏向周衍一黨,自此不太被延光帝信任,但還掛著東廠督公一職。
許是這東廠督公還有些份量,王珍出京時便也將他帶上。
出逃京城以來王芳一直都很低調,這會躲在德州來的隊伍當中也不敢怎麼露頭。只盼著等局勢穩定下來還能在宮內安安穩穩地活下去。
此時一拍心口,王芳愣了一下,緩緩從懷中掏出一封信來。
「這……是誰放進咱家懷裡的?」
王芳愣愣打開信,整個人驚呆住。
好一會之後,他飛快向周衍所在的轎子跑去,卻被一群護衛攔下來。
「殿下……殿下……老奴要事稟報啊……」
「這這這……這是陛下留給殿下的信……」
周衍接過信,攤開一看,竟是自己父皇的親筆。
內容倒也簡單,延光帝先是痛叱了周衍一通之後,道是得到消息稱有人要對自己這個皇帝不利,身邊無人可信任,就先離開了。又說若自己不幸遇難,你周衍以後要是復興楚朝了,給自己的諡號可從『敬』與『懋』當中選一個……
周衍看罷,覺得哭笑不得。
下一刻,他一雙手都顫抖起來——皇父給自己的信,為何會出現在王芳懷中?是誰給他的?
……
五龍潭。
「轟」的一聲雷響,王笑抬頭看去,只見天上烏雲密布。
「要下雨了?」他喃喃道,愈發覺得壓抑起來。
「國公爺!找到了……這裡有一條秘道……」
「快!」
王笑大步走去,只見一片錦衣衛正從假山後面推開一推石門。
入門而下,越走越深。
「父皇?父皇你在哪……」
「行宮當中的刺客兒臣已經平滅了,父皇出來吧……」
沒有人回話,只有王笑的呼喊聲在洞中迴蕩……終於,眼前出現一點光亮。
王笑順著那光亮大步奔去。
「國公爺,小心埋伏!」
王笑根本無心理會,向著深淵中那道火光不停奔去……
「父皇!父皇……」
……
被押來答話的老者站在五龍潭邊。
雷聲時響時停,正是靜如屍而動如龍。
「轟隆」一聲雷,大雨磅礴而下……
一條錦鯉似受不了雨前的悶熱,突然從水中躍出,又落回水裡。
有錦衣衛嚇了一跳,驚道:「怎麼有這麼大的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