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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裡罵了無數句,岑兆賢總歸還是沒和羅德元斷交,畢竟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處上的朋友,斷交了也可惜。
他便每天下衙依舊到戶部來接羅德元回家。
誰讓這狗食小官居然連一輛馬車都沒有……
今日岑兆賢踱步戶部班房時,卻見羅德元還在埋首案牘。
「哦?戶部今日這麼忙?」
「拖欠百官的俸祿要發,還得撥一批銀兩給各州府準備春耕,還有……」
岑兆賢四下一看,問道:「雜吏們呢?怎麼全都讓你計籌?」
「我得核一遍……」
羅德元說話間皺了皺眉,板著臉看岑兆賢,以公事公辦的口吻道:「你到公房外等,莫動了我戶部的文書,這是慣例。」
岑兆賢是吏部員外郎,從五品,比羅德元這個戶部主事還要高一級,官威卻不如對方大,只好在心中又罵了一句「狗食」,踱步到外面的大堂坐下,拿起一冊書看起來。
他看的是一本帶圖畫的《繡榻野史》,工筆精緻,栩栩如生。但因擔心被羅德元撞見,便又特意又帶了一本《論語》蓋在外面……
正看得眉毛色舞,他忽聽有人「咦」了一聲。
岑兆賢心中大駭,抬頭一看見是另一名戶部官員,方才大鬆一口氣,喚道:「賴大人。」
「岑大人又來了,老夫看你這本書不錯。」
「嘻,你看這畫得,金氏之風流嫵媚,躍然紙上矣。」
「不錯不錯,柳眉桃臉不勝春,薄媚足精神……」
兩人相視一笑,岑兆賢方才低聲道:「方才我還以為是德元出來,差點嚇死我了。」
「怕什麼?大不了別與那呆子來往。」
「花了許多心力討好他,半點好沒撈著,總歸是感到不足。」
賴大人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道:「陛下都『病』了,你當羅八錢還是御前紅人?老夫觀他脾性,遲早要惹出麻煩,你還是趁早劃清界限為妙,免受其連累。」
岑兆賢亦是笑了笑,道:「懷遠侯治疫時,他可是與錦衣衛打過交道。」
「唏,老夫打聽過了,羅八錢欠了錦衣衛一個百戶二十兩銀子,以工償債,抵個利息而已。」
「這……」
岑兆賢苦笑著搖了搖頭,嘆道:「我沒有門路啊,在吏部員外郎的位置上已坐了六年了,何況我總歸還是視他為友。」
賴大人便道:「糊塗,陛下前不久才特意召他到小朝會議事,這是視之為心腹了。結果一轉眼,齊王宮變上位,我等皆瞞著這呆子,就怕他跑去頂撞了殿下,回頭大家都吃不了兜著走。就這種臭石頭,你竟還湊上去,能得什麼好?」
話說到這裡,只見岑兆賢一雙眼已然發直。
賴大人便轉過頭,只見羅德元正站在身後。
「你們……便是這樣當陛下的臣子?」
羅德元抬起手,氣得渾身發抖。
「宮變監國,何等悖逆之舉?滿朝文武竟是噤若寒蟬,你們滿眼只有自己的烏紗帽,法度何在?朝綱何在?天理人倫何在?!」
聽著這一聲叱喝,賴大人竟是一撫長須,鎮定自若地背著雙手踱步向外走去,仿佛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
「咦,天色晚了,散衙還家吧。」
「你們……」
羅德元轉身便向外走。
岑兆賢連忙起身拉住他。
「你要做什麼?」
「自是去請見齊王,諫其還政於陛下!」
「你瘋了。」
羅德元轉頭看向岑兆賢,道:「瘋了的是你們,若亂政攝權者無人肯諫,則朝堂不寧、政局不清,在南京的皇孫會如何反應你們想過沒有?陛下病癒後會如何處置你們想過沒有?你們什麼都不想、也什麼都不願擔,只想蒙著自己的眼睛,任由大楚這樣衰敗下去,瘋了的是你們!」
「啪。」
兩本書從岑兆賢袖子中掉落下去。
羅德元低頭一看。
「……」
他拂袖便走。
「今日你我,割袍……恩斷義絕。」
話到一半,他想到割了官袍又要花銀子補做,只好改了個詞。
「羅德元,你聽我說……齊王蒞國這些天,你任事勤勉,大臣都看在眼裡,接下來必有表彰,但你這一去就全毀了,你做得再多,跑去說一句話便能讓你的功勞灰飛煙滅。」
羅德元搖了搖頭,卻只應了一句:「我看錯你了。」
「你別去了,我求你了。」岑兆賢死死捉著他的衣袖,道:「我會被你牽連的……」
下一刻,羅德元奮力扯著衣袖,從架上拿起一把裁紙刀,毫不猶豫便割開自己的袖子。
「割袍斷義!不會牽連你了。」
丟下這一句話,他轉身便走,頭也不回。
……
武英殿。
殿上又添了一張案子,居於御案之下。
周衍看著一封又一封的摺子,宋信、宋禮兩兄弟端坐著為他策對。
宋信二甲及第,九年沒有升遷。如今卻是一日三遷,從五經博士一路升到翰林學士,進階之快,讓人瞠目結舌。
宋禮是舉人身份,如今只封了個中書舍人,雖是從七品小官,卻是中樞近臣,往後飛黃騰達亦是指日可待。
周衍兩夜沒合眼,累自然是很累,但他卻沒感受到治國難,反而覺得政務處理起來頗為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