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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王笑派了什麼人來主持宣傳?
王珍、范學齊。
這兩人算什麼東西?
商賈家的子弟,連進士都考不上的舉人!
呸。
這事說白了其實也很簡單——
好嘛你王笑,我這樣優秀的讀書人,你不尊重我、捧著我、哄著我去支持你,反而不正眼看我,找個阿貓阿狗來使派我,還讓我上街喊些丟人的話……
沒門!我們偏要大鬧一場,讓你知道讀書人不是那麼好輕視的。芳園是范學齊的,那我們便到芳園來給你施壓。
「瘟疫肆虐,民不聊生。王笑這個黃口小兒竊居高位,胡亂指揮怎麼行?讓他來見我們!」
「不錯,只看這所謂的宣傳口號,什麼東西?范學齊只會趨炎附勢,我們絕不依!」
「若受此大辱,顯得我們怕了錦衣衛似的。那讀書人的風骨又在哪裡?」
……
叫嚷聲陣陣,整個芳園人聲鼎沸,陣勢浩大。
天氣雖冷,范學齊也急得冒頭大汗,連連拱手道:「諸位,請聽我一言……」
「聽什麼聽?!王笑無才無德,靠攀著女子的裙帶染指國事。又親近齊王,得以主導如此大事。卻讓你一個軟蛋來支使我們,你算什麼東西?!」
范學齊目光看去,卻見說話的是一個名叫袁翰修的才子,不由有些發愣。
袁翰修本是個窮秀才,以前常來芳園。范學齊見他有才華,平時還贈了不少銀錢。
袁翰修能中舉,說來還是范學齊介紹了許多有名望的才子與其相識,讓他增長名氣……
范學齊沒想到往日千般禮待,最後只落得一聲『軟蛋』的痛罵。
接著他目光掃去,發現人群中有不少受了范家恩惠的士人,他不可置信地嚅了嚅嘴,心中湧起巨大的失落。
往日詩會雅集,詩詞歌賦、高情逸態的場景歷歷在目,如今卻只因讓他們喊幾句白話便反目成仇?
這……世間怎會有這樣荒唐的事?
范家為了開設芳園,耗費無數。想藉此擺脫商賈市儈的名聲,結交風雅之士以養望。結果呢?結交的便是這樣一群人?
自己從小到大沒給過人臉色,彬彬有禮、處世周全,在他們眼裡原來只是一個軟蛋?
原來這十數年,自己所做的一切全無意義……
可笑!
一時間,范學齊眼中所有的神彩褪盡,目光所見,看到的場景都便成毫無顏色的黑白。
平生所讀之書、所持之禮,所執之道,突然間全都崩塌下來。
忽然,有人在他身後譏笑道:「讀書人可真賤。」
是個女子的聲音。
范學齊一愣,以為她是在罵自己,心中愈發蒼涼。
那女子卻又道:「明明一個個都是為了自己的前程,還偏裝出正派的樣子,噁心。」
有個男子應道:「就是。」
女子道:「知道他們為什麼來鬧嗎?就是想讓王笑看高他們一眼唄。」
「那為什麼他們還要罵駙馬?」
「因為王笑不理他們啊,他們只就能罵。罵得越厲害,越顯得他能耐,他以為這樣別人就會服氣他。你說讀書人賤不賤?」
「怎麼會這樣想?多奇怪啊。」那男子有些不解。
女子大咧咧道:「因為他們只讀了兩本書,道理還沒想透,就開始以為自己有才華。然後世人不捧著,便覺得世人欠他們的。所以我從來不愛讀書……」
范學齊心中一顫,只覺心劫頓開。
他轉頭看去,一眼便看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花枝,登時呆在那裡。
原來是她……也不愧是她!
這是何等通透的女子,全然不同於世間任何一人。
呆立良久,范學齊拱了拱手,喃喃道:「花枝姑娘。」
莊小運連忙擋在花枝面前,低聲問道:「你認得他?」
「不算很認得。」
「認得的,認得的。」范學齊忙道:「在王兄的書齋我們見過,花枝姑娘的廚藝真是……極好的。」
花枝不由心想:果然是個讒鬼。
此時范學齊才正眼看到莊小運。
他一眼便看出對方也對花枝有意思!
再一看,人家穿著飛魚服,看品級竟還是千戶……范學齊心中便有些憂慮起來。
與此同時,莊小運也在看著范學齊,見其衣著富貴、一表人材,心中也是極為擔憂……
「這個,王珍兄怎麼沒來?」
「急什麼,大魚還沒上鉤。」花枝撇了撇嘴,便與莊小運上前幾步。
莊小運大喝道:「你們剛才誰說的不怕錦衣衛?」
叫嚷聲登時停下來,一眾讀書人面面相覷。
「讓你們為百姓宣傳防疫,還敢七七八八的。來人!圍起來打!」
四周便立刻有如狼似虎的錦衣衛拿著大棒子衝出來……
范學齊驚得面色一變。
下一刻,卻見花枝如箭一般竄出,拎起最前面的袁翰修便是重重一拳頭!
!!
范學齊看著袁翰修鼻血長流、嚎啕大哭的樣子,竟是愕然在那裡。
這未免也……
太解氣了吧!
……
芳園之外。
王珍與王笑正坐在馬車上。
「以前士林風氣也並非如此。」王珍嘆道:「這些年黨爭愈烈,官場上勾心鬥角,讀書人便也開始相互爭風,愈發只重名氣,而不務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