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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奴防備森嚴。」
賀琬眉頭緊鎖,道:「如此便只能借道蒙古了,怕是不好走。」
他極是不甘地凝視著海岸,又自語道:「奴酋連這裡都算到了,只怕他們所有的出路都被堵死……」
欒志勇一張臉便苦了下來。
「那怎麼辦?說好的官還封不封?生意還做不做?這買賣別賠了本……」
賀琬不答,臉上憂色愈重。
海船已在此等了幾天,但一個楚騎的人影都沒看見。
事實上,只看岸上的封鎖,賀琬便明白關寧鐵騎是不會來了……
……
與此同時,瀋陽以東的群山之間,一個叫大北岔的山嶺附近,楚騎正在山林中休整。
一場突圍戰之後,秦成業這支一萬餘人的人馬與秦山海這支近四千人的人馬加起來,一共也只剩八千人左右,還幾乎都是個個帶了傷的。
王笑之所以能去支援秦成業,並非他料事如神,而是被清軍圍到無路可走,最後被逼到瀋陽附近。
但好在他們人數少,又在山地之間騰挪,比秦成業從容不少。
他在興京城拿了不少物資,用火藥炸開山石,甩開身後的追兵。又在山林中囤了一批乾糧作為補給。
因為王笑知道,越往後就地補給的機會將越來越少。
此時,疲憊不堪的士卒終於能吃上幾口乾糧,在泉邊飲上幾口水,接著沉沉睡去。
守衛的士卒趴在樹梢上小心翼翼地觀察著遠處的情形。八千人不見喧鬧,安安靜靜地享受著難得的休息,只有鼾聲時不時響起。
王笑坐在地上,手中拿著一根樹枝在地上劃著名,似乎在規劃突圍的路線。
秦小竺雙手捧著臉坐在他旁邊,一雙明眸一直盯著他看個不停。
小姑娘臉上沒有太多的憂色,她年數雖小,卻看慣了生死,自有一種萬事不縈於懷的灑脫,此時沒機會讓她咋咋呼呼,倒難得有些歲月靜好的樣子。
好一會兒,王笑抬了抬頭,眉頭依然緊鎖,嘴裡卻喃喃自語道:「剛突圍了一次,包圍圈應該還沒合攏……」
秦小竺便轉身拿起身後一小塊烤好的狍子肉遞在他面前。
「你快吃,剛才大家都吃了,就你還沒吃,我看著呢。」
「你怎麼還藏一塊,不像話。」
「我打的狍子,藏一塊怎麼了。」秦小竺差點又罵了一句娘希匹。
王笑苦笑,道:「我沒上陣廝殺,體力耗得少,給他們分了吧。」
秦小竺皺了皺鼻子,不滿道:「就這麼一點了,還有什麼好分的?」
王笑便也不推卻,接過來咬一口,又繼續低頭在地上畫著路線冥思苦想。
再一抬頭,卻見秦小竺還在很認真地盯著自己看,眼神很有些不同。
「怎麼?想吃啊?」
他晃了晃手裡的那串烤肉,遞在秦小竺面前。
秦小竺微微一愣,便在上面咬了一口,竟是難得的吃相秀氣。
兩個人就一人一口地吃著。
彼此都親過嘴了,王笑對這種小細節便不甚在意,秦小竺卻是彎著眉眼時不時偷看他一眼。
不遠處,睡夢中的秦山渠突然嚷嚷了一句:「搶了大玉兒!」
兩人嚇了一跳,秦小竺有些惱火起來,撿了塊小石頭便丟在秦山渠身上。
秦山渠卻是抹了一下嘴上的口水,翻了個身又是鼾聲大作。
王笑看著這一幕,有一瞬間想笑,卻又笑不出來。
這次秦成業與秦山海再相見,問錦州城之事時第一句話就是:「守仁做得如何?他年輕任重,尚需磨礪啊……」
當時秦山海默然了好一會,最後卻只能答上一句:「他還好。」
秦山海萬般話到嘴邊說不出來,秦山渠卻是也不知道兒子秦玄恭已經死了……
秦家人永遠是一幅大大咧咧的樣子,卻並非他們過得有多好。人世間有的喜怒哀樂、生離死別,他們也是一樣要擔下來。
這般想著,王笑便覺得自己對不住秦家。
他許諾秦成業給秦家和關寧鐵騎家眷安寧富貴,雙方卻也都知道這只是一場賭局。
他王笑自己能不能保全尚不能說,又何談庇護?
為了這一個未知結果的賭局,他秦成業卻是實實在在送出了無數熱血與頭顱。
王笑最初來遼東,想要的是讓關寧鐵騎與八旗騎士大戰一場,消抵清軍的戰力。目的是如棋盤上一車換一炮,兌子而已。
到現在,這個目的早已達到,但他已改變了初衷。
他想讓這些人活著回去……可惜晚了。
有時候他也會反問自己:「你憑什麼當執棋者,將他人當作棋子?」
……
「在想什麼?」
秦小竺伸手在王笑肩上輕輕敲了一下,問道:「你想到辦法了嗎?」
王笑回過神,搖了搖頭,道:「沒辦法,大股人馬逃不掉的。兵力的差距太大,皇太極也太厲害。」
秦小竺便「哦」了一聲,蠻無所謂地道:「那我們就一起死在這裡唄……」
——你的唐芊芊、纓兒不能陪你死,是我秦小竺陪你死哦,嘿嘿……
話音未了,王笑忽然伸手將她攬在懷裡。
這一下極是突然,秦小竺登時愣住。
王笑身上早已沒了原來那種好聞的皂角香味,頭髮上沾著血味、藥味,還有一絲……馬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