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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會凍病的。」錢朵朵又道:「我不想給笑郎添麻煩,就是,想著要是正好能看你一眼就好。」
少女眼中柔情似水。
「你先下去,我爬過來。」
王笑便坐在院牆上拉梯子。
「笑郎不用過來。」錢朵朵連忙道:「我就說兩句話就行,等你得空了再來看我,好不好?」
「好。」王笑溫言問道:「怎麼了?有沒有人又欺負你?」
「沒有沒有。」錢朵朵輕聲道:「今天的事……我爹派人跟我說過,明靜姐也過來與說我了,她還寫了封紙條給你。」
王笑微微一愣,接過那封紙,也不看,先收了起來,道:「你不要擔心,沒有什麼事。」
他笑了笑,又道:「你知道我的,最是奸滑。」
錢朵朵道:「我爹派來的那丫環說『既然好人難當,不如讓駙馬只博自己的前程富貴,哪管他人死活,成了手握重權了王公侯爵,再納幾房側室誰還管的了?』我知道我爹就是想讓我向你吹這樣的……這樣的枕邊風……」
說到後來,枕邊風三個字幾乎低不可聞。
錢朵朵臉上一紅,又低聲道:「但這不是我想對笑郎說的。我想說,不管你做什麼,總之我知道你是對的。」
王笑心中一暖,正要開口。
錢朵朵卻是好不容易才鼓起的勇氣,連忙一鼓作氣道:「不論是當朝駙馬還是王公侯爵,我都不覺得重要。哪怕你是流落街頭無家可歸的難民,哪怕是被萬人唾罵遺臭萬年。我心許你,便是天不老、情難絕,不問其它。」
王笑凝視著錢朵朵,既感動,也驚訝於她的勇敢。
這個他曾以為最嬌弱的女子如今會默默等在寒冬里,只為跟他說幾句話……夫復何言?
「哪怕天下人辱你謗你,我也知你是對的。我是弱質女流,家中庶出,可是……」錢朵朵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又道:「笑郎你說,要是我能把《石頭記》寫出來,是不是別人便能聽我分辯?我就為你正名……」
王笑看著眼前的人,只覺連吹到身上的風都帶著暖意。
錢朵朵的想法其實是有些傻的,但想保護他的一片情意他卻能感受到……
兩人聊了好一會之後,在王笑的寬慰下,錢朵朵慢慢放下心來。這才下了梯子依依不捨地回了屋裡。
王笑看著在小徑上三步一回頭地俏麗身影,那種冷落寡歡的感覺終於散去。
他下了梯子,心中明快不少。
甚至還想著要不要再去氣一氣王康。
接著,他想起左明靜那封信,打開來看了看。
「我是人間惆悵客,知君何事淚縱橫,斷腸聲里憶平生。」
……
等王笑洗過澡坐在榻上,又和纓兒拼了一會七巧板。
兩人說著生活中細碎的小事,纓兒時不時認真地盯著他,觀察他的情緒,最後嘟囔道:「少爺如今沒有以前開心了。」
「胡說,我現在挺開心的。」
「但是現在少爺心裡藏著事啊。」纓兒不滿道:「眼神都變得像二少爺了。」
「那我以前是個痴呆啊。」
「少爺你又說胡話了,以前也不是痴呆,那叫……嗯,通透。」
王笑訝道:「纓兒還會這個詞……」
下一刻,他卻是停在那裡思索起來。
「少爺在想什麼?」
王笑忽然若有所悟地笑了起來,似乎想到有趣的事。
「這件事,我還真是做錯了。」王笑低聲自語道,「錢承運精明,話不說透,只言天下百姓惹人生厭,想讓我也心安理得地成為他那樣的人。可惜,我想通了……」
纓兒聽不懂他在說什麼,便支著頭默默聽著。
「我一直在想,這楚朝為何走到如今的地步?人數萬倍於敵為何還會打不過清軍?各方面的原因我都找過,卻還是忽略了這一點,這楚朝兩萬萬人已經麻木不仁。
朝廷厭惡百姓,百姓亦厭惡朝廷,彼此還都有充分的理由。官府要是想做一件事,不論是好是壞都會讓百姓牴觸生惡。而百姓但有請求,也會讓官府憎惡生嫌。兩邊都全沒有了信任感,越做越亂。
昨夜我焚屍殺人,縱使有千般理由。卻還是讓百姓對朝廷的失望更多了一層,也讓想做事的人對百姓的輕視更深了一層。就算事情做對了,這份憎惡也更重了。要想打破這局面,再多的權謀算計已是無用,只能踐行正道。」
王笑拍了拍自己的膝蓋,又笑道:「要讓我說,入朝為官有幾重境界。初時,許多人便像羅德元那樣的方正,卻失之迂腐。往後,許多人便像錢承運那邊奸詐詭譎……再往後,或許可以返璞歸真,執守方正之心。其實,方正也好、奸滑也罷,只要心念豁達,萬物都可以作武器。這大概就像所謂的『看山是山,看山不是山,看山還是山』。」
纓兒支著頭,鼓著腮幫子道:「可是我聽不懂少爺在說什麼。」
「總之,我的修為又高了一層。」王笑開玩笑道。
「什麼是『修為』哦?」
「修為就是修行得來的造詣。打坐理佛是修行,習文練武是修行……爭權奪勢也是修行。」
纓兒便好奇道:「那少爺的修為很高很高了嗎?」
「現在應該很高了。」
「有多高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