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7頁
……
同一片月色下,王笑策馬穿過戰場,高呼道:「英俄爾貸已死!我乃楚朝懷遠侯!殺奴酋者便在此,誰敢來殺我?!」
城外的清兵一驚,抬頭看去,只見城牆上一片亂糟糟,並無旗令回應。
戰場上,莊小運、耿當一聽,只覺一股熱血激在腦中,渾身都有些顫慄。
「侯爺!」
汪旺與楊仁高聲衝著包衣敗軍的方向大喊起來:「兄弟們,別再逃了,別再投降了!奴將已死,是懷遠侯殺的,我沒有騙你們,我就是懷遠侯麾下大將,平遼將軍……」
「殺建奴啊!讓楚人、朝鮮人、建奴都看看,你們不是包衣,你們是能戰之士!殺啊……」
那邊秦山河突然發力,一把大刀連續劈開幾名清兵,一人一騎浴血突出重圍,向王笑奔去。秦玄策緊隨其後,大喊道:「幹完最後一票,侯爺帶你們回楚朝,殺!」
他們沖至王笑身邊,三人便放開馬速,策馬狂奔。楚軍、清軍追在他身後戰成一團。
有箭矢射來,秦山河與秦玄策揮舞著兵器擋下,王笑俯著身子躲過幾支,身子也中了幾支,他卻不以為意。
莊小運、耿當奮力追趕,想要衝過去保護王笑,奈何清軍馬快,他們拼盡全力卻追趕不上,只能眼看著數不清的清兵縱馬追在王笑身後。
王笑沒有再去看身後的戰場。
今夜來殺英俄爾岱,他已經做好了會死的準備,甚至,他也做好了秦玄策、莊小運、耿當都戰死在這裡的準備。
為什麼?因為殺了英俄爾岱對他而言很重要。
時至今日,天下還有許多人依然視女真為蠻夷、瞧不起蠻夷、覺得蠻夷就是沒頭腦的蠢材,覺得他們壯大到這個地步只是運氣。
但建州女真自崛起以來,統一諸部、收復蒙古、盤據遼東、平定朝鮮……接下來還要南侵中原,已經給真正與他們作戰過的人帶來了無盡的恐懼。
在這個時代,女真是滿萬不可敵的神話。
而這其中,秦家最畏懼的是皇太極,朝鮮最畏懼的是英俄爾岱。
今日,王笑要殺的不是英俄爾岱這個人,他要殺的是朝鮮人心中的龍骨大。
這是個開始,有了這個開始,接下來才有讓別的還在為華夏奮鬥的人有重開東江鎮的可能,才有讓別的還在為華夏奮鬥的人有在抵擋住清兵南下的可能。
這比他王笑的命重要。
接下來,他還要打贏鐵山郡這一仗……
……
那邊清兵得不到號令,一千餘人便徑直向王笑追去。
英俄爾岱已死,這些清兵丟了主將的性命,等待著他們的將是嚴厲的懲罰,除非他們立下大功,比如擊殺王笑……
王笑逃得快,他們也不慢。
馬蹄翻飛。
良久,逃著、追著,前面已傳來海浪的聲音。
黑夜中,海與天的輪廓便在眼前,一艘艘海船在勾勒出巨大的身影。
「開炮!」王笑用盡全力喊道。
有箭矢又射中他的馬匹,他座下馬匹長嘶一聲,跪倒在地。
「開炮!」
王笑用盡全力爬起來,跑著大喊……
「開炮!」秦山河喊道,聲若驚雷。
他與秦玄策調轉過馬頭,駐馬迎向清兵的陣列。
「殺了他們!」
身後的清兵叫喊著,沖得越快。
「轟!」
炮彈從海船上落下,轟然在清兵中炸開……
……
鐵山府衙。
崔明吉捧著信,手微微有些顫抖。
良久,朴元尚見他神情有些迷茫,問道:「大兄?」
他伸手接過崔明吉手中的信,仔細看了一遍,只覺字字誅心,驀然便紅了眼。
「爾邦背棄君父之國、屈膝夷狄之酋,此爾等之奇恥大辱,亦我大楚之辱。試看建虜攻我京畿,事決存亡,大楚英烈執劍決死而爭,偏師搗其巢穴,斬奴酋於馬下。今奴將伏屍,血濺五步,唯有一言相告:虜患可平,群醜可滅,華夏千古志氣不可輕辱,爾等苟安之輩侍奉建虜如其臣妾,與亡國何異,猶妄敢自詡小中華哉?倘執迷不悟,必遣兵征爾小國!」
……
這些年來,對整個朝鮮而言是喪權辱國、任蠻夷欺凌;對他朴元尚個人而言,是從禮儀之邦的貴族淪為被女真踩在腳下的下等人。
這其中的恥辱感,每每想來都讓他覺得心中有無限痛楚。
此時王笑這一封信似將一道傷疤揭開。透過紙墨,他仿佛看到國君身穿藍衣對皇太極三叩九拜,而楚朝戰士卻是奮起抗爭於血戰之中擊殺皇太極……
投降與抗爭之間的對比,如何讓他不羞愧?
思及至此,朴元尚放聲大哭。
他捧著信跪坐在地上,老眼中不停有淚流下來,口中悲嚎不停。
「忠君報國……我們讀書識禮,便是這樣忠君報國的?君父受辱,五十萬人被擄為奴隸,我有何顏面再自詡讀書識禮之人……」
他說著,伸手去解頭上的髮髻,將滿頭半白的長髮散開,披頭散髮,跪在地上便朝著楚京的方向嚎啕大哭。
崔明吉卻是道:「王笑是在嚇我們的,遣兵來征?大言不慚。」
他想坐下,偏偏腚上還插著一支箭,便拉了一張桌案,將身子趴在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