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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他們再仔細,總還是有遺漏。
楚朝原禮部尚書梅景勝在重開東廠時便憤而致仕,如今眼見天子棄城而逃,他悲從中來,白衣披髮便跑到午門前撞死了,其學生九人亦隨其自盡。
同時京城中不願在反賊治下為官為民而自盡者還有二十餘人。
但仗義死節也好,冥頑不靈也罷,午門前的血被洗淨之後,半點也不影響別人歡迎他們的新帝……
唐中元的御駕從永定門緩緩行到皇宮,一路上百姓歡呼雀躍,「萬歲」都不足以表明他們的憧憬與期盼,他們跪在道旁喜極而泣,給新朝的氣象添上一層又一層的喜氣。
而皇宮前,一排排沒被帶走的官員跪在那裡,忐忑不安地向唐中元投降。
等新帝大度地接受了他的投降,便更是一番其樂融融、氣象萬千。
一道道宮門緩緩打開,御駕過承天門入宮。
又是一片山呼萬歲,百姓們目含熱淚看著唐中元進入皇宮,既覺不舍皇帝陛下,又覺新皇正該入駐皇宮。
良久之後,唐中元換乘御輿,由人抬著從螭壁穿過,步入皇極殿,在龍椅上坐下來。
祈盼十數年的願望一朝成真,喜悅自然是極喜悅,但到這時喜悅也已經在漫長的儀式中熬光了。
唐中元靠在龍椅上,舒了一口氣。
——他娘的,總算是結束了。
接著,他緩緩開口,問的第一句話就將眼前的氣氛消得一乾二淨。
「吳閻王那邊戰況如何了?」
殿中靜了一下,滿朝文武、新舊大臣正沉浸在迎新君的亢奮當中,暫時沒人想這件事,聞言全都躊躇起來。
好一會,卻是在太原投降的楚朝舊臣伊光耀出班應道:「陛下,如今再稱呼臣下渾名恐不妥當,還請稱吳將軍官名為宜……」
……
從這句話開始,唐中元的心情便慢慢轉向惡劣。
他漸漸發現,自己似乎陷在了一個困局當中。
一隻無形的、巨大的手開始向他壓下來。
以前他是流寇,楚軍圍剿他,他跑掉就可以,他可以輸無數次。
但現在局勢翻過來了,現在是他圍截楚帝,這才發現這是一個巨大的難題。
……
本來楚朝與瑞朝正在和談,談到正有進展之時,唐中元察覺到王珍有帶楚帝逃跑的意圖,便果斷下令攻打燕京。大軍以唐節為先鋒,唐中元親領中軍。
沒想到王珍竟還多安排了一手,唐節的先鋒軍行到昌平,便被孫白谷埋伏了一把。
當時唐節正率軍要渡過沙河,他本就狂傲,又覺得自己看穿了王珍的伎倆,想要搶在王珍帶著楚帝逃跑前出其不意包圍燕京,再加上立功心切,便有些大意、被孫白谷半渡而擊。
好在唐節驍勇,再次親自斷後,傷亡倒也不算慘重。
但孫白谷既然布下埋伏,唐節偷襲燕京的計劃顯然已經告破,至此他才明白,王珍也不是那麼好對付的。
接下來,唐中元便急令吳閻王包圍燕京、封鎖楚帝南逃路線,東路大軍也不急著行軍,與孫白谷且戰且進,穩紮穩打逼向燕京。
那邊吳閻王領了軍令也極是高興。
東征之初,他本以為等自己繞過太行山,唐中元必已打下京城,便也不著急行軍,一路攻城掠地,沒想到竟還能趕上攻克燕京的功勞。
他這邊大喜過望,率軍才向燕京進發,卻又在雄縣與山東兵馬打了幾仗,雙方互有勝負。
吳閻王急著搶下攻破燕京的首功,拼了老命全力進攻,終於打敗秦玄炳,一路追到白洋淀,才突然發覺過來:楚軍是要吸引自己的人馬,怕是要讓楚帝趁機南逃。
等他再回過頭北上,楚帝與楚朝重要的臣子已逃出燕京。
……
是時楚軍還有宣大軍、神機營、神樞營、關寧鐵騎、親軍十二衛,加在一起近七萬人。
這七萬人如果守衛京城,分散到十二道城門以及皇宮,兵力其實很薄弱。
但這七萬人開始南逃,唐中元便至少需要調動四十萬大軍才可以圍堵住他們。
瑞軍東征雖然號稱百萬大軍,其實兩路大軍滿打滿算不過三十餘萬,其中還多是雜兵。
除了兵力捉襟見肘,唐中元還因為更多事感到焦頭爛額。
他本想親自領兵追殺楚帝,但京城不能沒有他坐鎮。
京城百姓需要他安撫、百官需要他招降,他不入京城不足以定人心。
但一進京城,他便被無數瑣事束縛住。
他才發現,自己不僅是兵力不夠,更嚴重的問題是,能做事的臣子不夠。
他唐中元一人一天能做多少事?從出城到進皇宮,一路上供萬民瞻仰就花了整整一天,接下來要祭天、祭地,要封賞,要立章程,楚朝舊臣要篩查,城中留下的楚朝勛戚要清理……
而這個時候,他的舊部們卻滿心滿腦地想先挑選京城的宅邸,鬧出無數亂七八糟的事。
歸附的楚臣如伊光耀這樣的便開始指手畫腳想要拘束他的言行,擔心新皇帝鬧出什麼沐猴而冠的笑話。
原本被唐中元倚為臂膀的大學士劉循,往日裡智計百出,但顯然也沒有一國宰輔的治國經驗,各個衙門的關鍵官員被王珍與左經綸抽調走之後,整個中樞仿佛暫時癱瘓了一般。劉循短時間也沒辦法將架子支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