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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洛渾不以為意,淡淡道:「寧完我是先帝老臣了,忠心毋庸置疑。他沒隱瞞著這事,想必是另有隱情吧,『常山蘇簡迎虢國公入城』,呵,一個小人物而已,也許是楚軍故弄玄虛。」
「既然只是一個小人物,何必故弄玄虛?」佟盛年道:「我擔心的是,這蘇簡只怕是個障眼法,如今我們糧草輜重盡在滄州,萬一入城的是王笑……」
「剛傳來的信報,盛年你自己看吧。」
羅洛渾丟了一份信報給佟盛年,道:「睿親王已有了妙計對付秦山河,攻破德州只在這幾日,也許就是此時,我大清將士已擊敗楚軍、踏進了德州城。這種時候,王笑不想辦法突破豫親王的防線支援德州,反而拋棄大軍,混入滄州,他是瘋了嗎?」
「這……」
佟盛年無言以對。
他也覺得自己的猜想實在過於瘋狂。
而且,王笑偷襲滄州的前提必須是德州還能與大清的強兵對峙,這樣一來才能讓清軍大軍接下來難以為繼。這是遠水,遠水是救不了近火的。
如果德州都丟了,偷襲滄州還有什麼意義?
……
德州城。
左明德環顧四周,發現德州已是一座空城。
半個時辰前,王珠拿著帥印,讓秦小竺把所有守軍都帶了出去支援秦山河……
左明德覺得,這實在是過於瘋狂了。
自己熟讀兵書,從來就沒有聽說過這樣的戰法,行軍布陣又不是街頭的二流子打架比的是誰凶。
「王老二果然是個瘋子。」姚文華氣得渾身都在顫抖,顧不得長須在風中被吹得凌亂如草,一把拉住還在發呆的左明德,喝道:「怎麼辦?!」
左明德耳朵里嗡嗡的,沒想到這老頭子竟然能吼得這麼大聲。
「督師……」
「快找人來守城啊!他們要是敗了,德州怎麼辦?!」
督師你不要吼我,我想一想啊。
左明德好不容易平定心神,很快想到了主意。
「城裡還有德州幫的民壯,快組織他們守城,快!打開武庫,讓民夫拿武器上城頭……」
德州幫早已被王笑隨口改名為「大楚運輸建設商行」,一般百姓稱其為「運建衙門」,左明德嫌這些說法不倫不類,他難以接受,依舊稱其為德州幫。
但如今的德州幫早已不是原先的運河漕幫、江湖幫派,而是管著數萬民夫,開橋修路、運輸人力物資,成了此次山東各地支援德州之戰的主力,此時德州城內還有三萬民夫……
然而左明德才吼完,只聽得腳步聲陣陣,一列列沒有披甲卻持著長矛的民夫已然從武庫方向狂奔而來,當先一人跨著高頭大馬,身形瘦得像根彎彎曲曲的竹竿,正是鬼泥鰍。
「開城門!我等奉帥令支援秦將軍!」
左明德還沒來得及說話,鬼泥鰍已然叫開城門,領著人馬浩浩蕩蕩趕向北面戰場。
當先的兵馬過了吊橋,楚旗在風中展開,迎風烈烈。但鬼泥鰍未在軍中任職,沒有帥旗,只有這一桿代表陣營的軍旗。
除此之外,這支隊伍陣列不齊,甲冑不全,望之悲憤有餘、威勢卻不足。
姚文華在城頭看了一愣,忽然嚎陶大哭道:「堅城利寨不守,率全軍與建奴野戰,此仗若敗,山東亡、天下亡矣……」
「既然不能敗,那就求勝!」左明德忽然喝道。
他似乎在想通了什麼,將腦中雜念盡數拋開。
姚文華目光看去,只見左明德原本世家子弟的溫潤氣質中仿佛有東西穿破出來,多了一股銳氣。
只見左明德把城頭上插著的帥旗用力拔下來,扛著帥旗便下了城頭,匯入隊伍的尾端。
「左某一介書生,無勇武之力,願為眾人擎旗……」
……
清軍有一套自成體系的戰法,以漢人降兵先與敵人消耗,等到敵人士氣體力減弱、傷亡得差不多了,再以八旗精銳衝破敵軍的陣線。
但今天多爾袞發現自己犯了一個小錯誤。
他沒想到楚軍竟然敢傾巢而出,因此沒有儘快派出八旗騎兵去擊潰皮島軍,而是想讓鎮南軍繼續與他們消耗。
拖得太久了,鎮南軍早已承受了過重的傷亡,全憑阿巴泰逼迫著他們繼續廝殺。現在楚軍一增援,鎮南軍終於到了崩潰的邊緣。
楚軍以秦山河為餌,獲得了一個單獨與鎮南軍決戰的機會,把鎮南軍這個清軍最弱的一環變成了戰局的關鍵。
但清軍也終於可以與楚軍野戰,不再面對磨人的防禦工事。打贏這一仗,德州唾手可得、山東唾手可得。
如果德州之戰是一場賭局,多爾袞原本已占了九成贏面,能夠一點一點地贏。但現在,秦山河與王珠硬是把所有賭注都押上來,同時也把贏面再擴大到了三成。
多爾袞又怒又喜,怒的是他看到了攻不下德州的可能,喜的是有機會一戰而定,這是危機也是機會。
他再也顧不得保存實力,飛快下令,把八旗精銳派上戰場。
「告訴吳閻王!若敢退一步,本王砍了他的腦袋……」
……
吳閻王終於提起了刀。
他有一身武力,卻許久沒有親冒石矢了。
今天不一樣,他已經沒有了退路。
他想到唐中元、想到孟九,這些老夥計早已不在他身後,現在他身後是更強大但也更冷酷的多爾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