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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士紳都得了好處……這個世上的老百姓只要有口吃的能活下去,多半不願鬧事。沒人煽動,自然風平浪靜。所以先賢說我們這一部歷史,是鄉愿與大盜結合的紀錄。」
辛宜學又問道:「既然老百姓有四十石糧食足以活下去,朝廷何不多征些糧用於準備戰事,靖安王還要繼續稅制改革?」
「簡單來說,我要求做到十分,指令到了下面一般也只能做到六分。那就只好要求他們做到十二分,看能不能得到八分。」王笑想了想,又道:「稅制改革也不是為了少收稅,而是為了收稅更加簡化、合理。另一方面,藏富於民才是正理,讓百姓過上了好日子,才知道為何而戰。就比如說晃黑腚,倘若他過的是以前那樣朝不保夕的日子,不造反都算他老實了,指望他奮力為國殺敵,只怕上了戰場,調頭就投降了。」
「但……楊大人似乎已做到了六分?」
王笑默然了一會,道:「他是……我給別人要求的十二分。」
辛宜學微微一驚……
莫乾卻有些竅喜。
他心想著當時自己答應夏向維不揭露其謀劃讓靖安王爭位之事,未必是錯了。
只聽靖安王那一句「狗屁陛下」便可知靖安王之心……
他正想著這些,抬眼一看,只見王笑正用冷冽的目光盯著他,眼神中有些威怒。
「知道我為何殺楊啟豐嗎?」王笑問道。
莫乾一時也不知此言何意,小心翼翼地、試探性地回答道:「他背叛了靖安王。」
王笑語氣轉冷,道:「我若是因此殺他,那你也可殺,王珠、夏向維皆可殺。」
莫乾一驚,忙不迭跪在地上。
「卑職……卑職……」
「劉文忠於百姓,而楊啟豐忠於君王,此二者之間的差別你自己體悟。往後你等再敢行差踏錯一步,楊啟豐便是你的前車之鑑。」
王笑說完這一句,翻身上馬。
……
有些事王笑沒說,但心裡和明鏡一樣。
宋信又不傻,在徐州時當面來找自己要銀子充內帑才是最聰明的做法。
平陰縣這件事做得這麼蠢,怎麼可能是宋信指使的……
……
晁黑腚今天看過了殺頭,又到縣城內為劉文新蓋的祠堂去燒了香。
祠堂是倉促蓋成的,靖安郡王親筆題了四個字。
「唯忠於民。」
晁黑腚並不認得這四個字,還是別人念給他才知道是什麼意思,他也並不能體會其中的含意,只覺得……連靖安王都說劉大人是個好官哩。
對於晁黑腚而言,言下最大的困擾就是到處都在傳是自己跑到濟南告狀的,給他的名聲帶來了很不好的影響。
但他這輩子連平陰縣地界都沒出過,哪知道怎麼去濟南……
「聽說了嗎?是個叫晁黑腚的刁民跑去告了縣太爺……」
「俺還是覺得縣太爺是個好官,這要是來個新的縣太爺,多收俺們二十石三十石怎麼辦……」
從祠堂出來時,聽到周圍的人議論著這些,晁黑腚猛然感到一股火氣上來,衝著他們就喊道:「多收十石你們屁都不放,才會讓人多收二三十石!要是你們吱個聲,當然換來的是個好官!」
他就是個鄉野村民,說不出更多的道理來,憋著氣到最後也只是又喊了一句:「靖安王和劉大人是想讓俺們過更好的日子懂嗎?!」
……
晁黑腚喊完,氣沖沖地走過長街,只覺得縣城裡這些人笨死了,偏自己最近感悟了許多道理又不知怎麼說,沒來由添了幾分鬱悶。
一轉頭,他又看到了一張徵兵告示,他只看得懂「徵兵」二字,因為這兩個字也不是第一次見了,以前都是避之唯恐不及的……
這次,晁黑腚卻是撓了撓頭。
——這世上都是些沒見識的俗人,俺得過靖安王和劉大人的教導,要是連俺也不願去打建奴,好日子豈非要到頭了?
心裡這個想法浮上來,壓也壓不下去。
晁黑腚腦子一熱,跑過去就把那徵兵告示揭下來。
「幹什麼幹什麼?!」有官差大喝道。
「俺要應徵!」
「應徵就應徵,你揭老子的告示幹什麼?!去,到那邊去報名……」
晁黑腚挨了一通罵,走到報名處,只見前面擺著好幾張桌子,排了好幾條隊。
等他排到前面,目光看去,這張桌子後面坐著個文質彬彬的年輕人。
「俺要去當兵……」
「家裡有田地嗎?以後田地有人種嗎」
年輕人正提筆寫著什麼,頭還沒抬就先這般問了一句。
晁黑腚聽著這語氣,愣了一會,下意識喃喃道:「劉大人?」
「哦,我不姓劉,我叫方延年,也不是什麼大人,只是不入流的小吏……」
年輕人抬起頭來,露出和善的笑容,又問道:「壯士家中有田嗎?」
「有三十畝,俺小舅子可以種。」
「好,壯士戶籍哪裡?尊姓大名?」
「晁黑腚……」
……
「切記,晁大哥入營可領五兩銀子安家費,前半年月餉二兩、鹽二斤,若遇剋扣,找軍法官說,但軍紀萬不敢違……」
兩人聊了一會,方延年給晁黑腚登記了,又仔細交待了何時入營等事項,卻是從屜中拿出兩顆糖果交在晁黑腚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