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5頁
陳惟中愣了愣,不明白王笑為何忽然問到這事,苦笑道:「下官早已娶妻,而以柳大家的才情,下官若讓她委身作妾,未免太辜負她,不若斬斷情絲,兩相安穩。」
「她對你有情、你對她有意,那你眼看她嫁入錢府就不辜負她嗎?」
陳惟中一時無言。
此事以前世人皆贊稱自己是「守正君子」,沒想到會被這麼問。
何況錢謙益背叛東林投靠鄭黨之前,也沒覺得她嫁得不好。
「下官家中……」
王笑擺了擺手,道:「我並非說你做錯了,可能你做的才是對的。只不過你我是兩種人……去吧,今天是初一,去陪陪你妻兒吧。」
「是……」
王笑就蠻不喜歡和陳惟中聊天的。
在他看來,復社這些人一方面自詡風流多情,另一方面卻因循守舊;一方面所處的階級給天下生出無數弊端,另一方面卻有滿腔救亡之志……
總之是擰巴得厲害。
他們從來就不是他那些問題的出路。
救亡圖存的問題、兒女情長的問題,似乎都不能在他們身上找到答案。
救國不是寫文章,談戀愛也不是嫖名妓。
稍有些腹誹著這些,王笑反而願意去找蔡悟真喝兩杯。
蔡悟真說的不多,也不解下盔甲,悶飲了三杯就不再喝。
「近日我常想到念真,也不知棋盤山上冷不冷……說起來,我這輩子辜負了許多人……」
王笑這般念叨了一句。
蔡悟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只好悶頭又喝了一杯。
王笑把玩著酒杯笑了笑,把最後一杯酒潑在地上,站起身道:「前塵往事過眼,只告訴我以後要更強大、更堅決。」
……
「老大人擔心王笑要取淮安。」
「他取淮安有何用?」溫容修道:「等銅瓦廂的潰口堵住,黃河回歸原道。徐淮與山東之間依舊隔著黃河……就山東現在這個情況,王笑能分出多少兵力來守住徐淮?」
溫容信道:「倘若他把黃河固流在山東呢?」
「怎麼固流?那得花多少銀子、人力?他不可能拿得出來。我們眼下要考慮的是,等王笑趕回山東賑災、黃河復道,如何把徐州收復回來。關明、童元緯就算暫敗也不算壞事,正好可以整合淮地兵馬。沒有了沈保掣肘,王笑也抽不出力,正是我們徵收銀糧,演練新軍的好時機……」
「但王笑賴在徐州不走啊,做什麼呢?」溫容信沉吟著,輕輕敲打著桌案,似把自己放在王笑的立場上來考慮這件事,嘴裡緩緩說道:「取了淮安……拿徐、淮的銀子固流黃河……」
溫容修只聽這一句話就感到一陣不適,苦笑道:「我們想多收一分稅都難,王笑還能到我們的地盤上撈銀子送到山東,想來……」
想來就讓人覺得生氣。
但生氣解決不了問題,他還是沉吟道:「就算他拿了關明、童元緯這些年積攢的家當,再把徐、淮富戶剝一層皮,要固流黃河也是不夠的。」
溫容信道:「是啊,不夠的……哪怕今年先開始固河了,明年他怎麼辦?到時建虜再打來,或者來場天災,遲早要拖垮他的。」
「這樣的決策要想到不難,但要下這種決心……」溫容修搖了搖頭,「他不是如此莽撞的人。」
溫家兄弟商議到這裡,有人快步走進堂中。
「北面的消息傳回來了……王笑攻下了淮安。」
「什麼?!」
哪怕鄭元化早有預料,溫容修還是吃了一驚,手中的毛筆在公文上重重按了一下,留下一大灘墨跡。
「這……他真要把黃河留在山東?這……明後年倘若建虜再打下來?他要從哪拿出錢糧備軍?到時萬一他守不住了如何是好?」
……
官場是一種玩平衡的藝術。
德州之戰時本就可以掘開黃河,之所以不掘,便是指望山東為江南守住門戶。
等王笑打贏了,甚至還打下徐州了,其勢過甚,便要壓一壓,這邊卻從未想過要馬上讓山東覆滅。
至少該等老大人理順了江南才行……
眼下王笑孤注一擲,既讓人擔心其勢太強,一發不可收拾;又擔心他一旦玩脫了,不能再為江南屏障……
但總歸這樣的手筆用下來,溫家兄弟知道對方已跳出了這個平衡,思來想去,也只能望洋興嘆……
「本以為他會回山東收拾爛攤子,現在看來這個年我們是過不成了……」
「摸老虎的屁股容易,要把它趕回去就難了啊……」
……
王笑又回到了徐州。
「侯恂來了?」王笑微微沉吟著,問道:「為的是侯方域一事?」
「是,侯老大人這次勸降了商丘,加上他素來有名望,國公是否親自見見?」
「帶他去見齊王殿下吧……」
王笑又向陳惟中問道:「此事臥子怎麼看?」
「臥子」是陳惟中的字,王笑明明比他還小一半年紀,開口卻像在考校學生。
陳惟中道:「鄭黨污衊沈保掘了黃河,又牽連許多復社成員。依眼下他們放出的證據看,沈保確實下了命令。至於朝宗……他勸沈保開挖黃河大堤的親筆手書也傳開了,怕是落入了別人算計,一時難以洗脫清白。」
「至於為何鄭黨只陷害朝宗?想必是因為侯老大人親自勸降商丘之事。而方家、冒家、陳家畢竟還是在南朝為地方大員,不好輕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