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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祝遙放在門把手上的手猶豫了。
可要是商曉冉沒什麼大事,看到自己這樣氣喘吁吁跑來,會怎麼想?自己之前跟周昂所打的那些掩護,會不會跟人魚公主的腳一樣變成泡沫?
正當祝遙猶豫時,兩個熟悉聲音響起:「好怕待會兒在台上忘詞啊。」
「放輕鬆啦,越緊張越不行。」
是她的同班同學,在這次小短劇里演配角的兩個女生。
祝遙一個閃身躲到角落,還好後台都是急吼吼衝來衝去的人,一片混亂中,兩個女生沒有看到她。
一推門走進化妝間裡去了。
最後一個進去的,忘了把門關嚴,祝遙猶豫著靠近門邊的時候,正好可以從門縫窺探到裡面的一切——
商曉冉坐在鏡子前,曲清澄正在給她化妝。
祝遙站在門外,她的身邊,是推著掛衣服鐵架子的人,是穿著火雞衣服的人,是搬著兩片森林房子布景的人。
蘑菇造型的房子,擋住了搬運人的視線,蘑菇的一角撞在祝遙背上,「咚」的一聲,激盪起心臟的共鳴,微微刺痛。
搬運的人趕緊道歉:「對不起啊同學!」祝遙搖頭示意沒事,眼神一直望著化妝間裡面。
不同於自己身邊的兵荒馬亂,曲清澄和商曉冉的身邊一片安靜。
商曉冉抱著雙膝蜷在凳子上,旁邊有人的聲音依稀傳來:「還好你肚子沒事啊。」
「哈哈上個廁所就沒事了,嚇死我了。」
讓祝遙也不知是期待還是恐懼的情況,並沒有發生——商曉冉並沒有問題,所以被曲清澄化妝的人,依然是商曉冉而不是祝遙。
祝遙發現那場景跟自己想像的一模一樣。
化妝鏡的燈光點亮曲清澄的側臉,線條在燈光暈染下越發柔和,唇邊噙著微微一點笑意,藏在金絲邊眼鏡後的眼神,不知怎麼能做到又專注又柔和。
指腹在商曉冉眼皮上輕輕擦一下:「好啦。」
不知怎的,也許是祝遙在門邊打量的目光太明顯,放下化妝刷的曲清澄,竟然往這邊看了一眼。
祝遙心裡猛跳一下,趕緊閃身躲到一邊,又趁又一堆人搬布景嘈雜不堪的時候,拔腿就往觀眾席的方向跑去。
一直跑到自己的座位邊才停下腳步,一顆心還猛跳著,撲通撲通的。
後來曲清澄有沒有追出來看一眼、躲在門外打量的人是誰呢?
祝遙並不知道。
照亮曲清澄側臉的化妝鏡燈光,並照不透祝遙新年即將獨自面對的黑漆漆房子。
這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選擇,不是麼?
為了少年人幼稚到可笑的一腔孤勇。
我能保護你麼,曲清澄?
燈光暗下,帷幕拉開,走上舞台的主持人用胸腔共鳴的播音腔說:「邶城第二中學迎新晚會,現在正式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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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黑暗的觀眾席中,祝遙借著舞台上的燈光,看著自己手裡的節目單。
她們班的小短劇排在第七個上場。因為是以突出學生為主的新年晚會,祝遙並沒有在節目單上找到曲清澄的名字。
於是薄薄一張節目單,對祝遙來說失去了收藏的價值。
一個舞蹈,一個獨唱,一個小合唱,又一個舞蹈。
舞台上的人來來去去,像不留痕跡的溪水一樣,淌過祝遙眼前。
很快,要輪到曲清澄編劇的《仰望》了。
當商曉冉登台的時候,祝遙第一眼幾乎沒認出那是商曉冉,到那時,祝遙才發現曲清澄的化妝功夫是很厲害的。
商曉冉看上去內向,單純,羞怯。那平時帶點栗色的頭髮,是用了純黑的一次性染髮膏吧,編成兩條麻花辮,辮梢在商曉冉的指間繞啊繞。
她一個人在教學樓的天台看天,偶爾吃一個帶來的沒紅透的番茄,不說話。
然後隨著情節進展,當商曉冉開始說台詞的時候——
「沒有人知道,我們仰望的星球,是不是早已在億萬光年外爆炸,湮滅為……」
在商曉冉說下去以前,祝遙坐在一片黑暗中,無聲的嚅動雙唇:「無邊的塵土。」
星際浩瀚,星塵徜徉,看誰的一顆心從地球出發,走失在茫茫宇宙。
商曉冉是舞台上燈光打亮的主角,祝遙是躲在寂寂無光觀眾席的影子。
可「保護好曲清澄」的這樣一齣戲,誰才是主角,誰又是影子。
商曉冉每說一句台詞,祝遙都在觀眾席上,無聲吐露同樣的句子。
一字不差,一字不錯。
那些自曲清澄的筆尖流淌的詩意的台詞,是刻意背的嗎?或許是,或許不是。
只是一個個做完作業的夜晚,一個人在祝映嵐幾個月沒回過的家裡,對著書桌上一面小鏡子,練習著說出那些句子。
如果她就是曲清澄筆下的那個女孩,
如果曲清澄是她頭上浩渺的那片星空。
那才是真正的「仰望」啊。
曲清澄你……明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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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出進行得很順利,校長在做總結陳詞的時候露出微微得意的神色。
二班的節目跌破眼鏡,只拿到一個「最佳風尚獎」。商曉冉捧著獎盃來觀眾席找唐諾的時候悶悶不樂:「什麼鬼!」
唐諾安慰她:「你懂的你懂的。」
祝遙坐在後排,遙遙望過去,正好能看到商曉冉一個側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