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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裡涼涼的冷空氣襲來,她才覺得雙頰罕見的發燙。
明明是很難喝醉的一個人,怎麼今晚……
今晚喝酒的時候,祝遙全程想著她第一個被問的那個問題——「如果你的人生只剩說最後一句話的機會,你會對誰說什麼?」
又想著今天下午,閔佳文在記者會上的那一番話。
她以前,是怎樣傷害了曲清澄呢?
那些幼稚的冒著傻氣的青春日子,所有兵荒馬亂或所向披靡,全都源於自己帶點英雄主義情節的一腔臆想。
曲清澄又做錯了什麼呢?
不管當時曲清澄出於什麼樣的動機,她的關注與偏愛,的確曾像一道光,照亮了祝遙十七歲時的灰敗。
然而祝遙卻……拿曲清澄天然的性取向,狠狠傷害了曲清澄。
曲清澄是根本不知道一個十七歲少女,當年懷著怎樣蜿蜒曲折的心思吧。所以站在曲清澄的角度,就算她真跟楊晟涵在一起,也只不過是接受了一個起初不想接受的追求者。
曲清澄什麼都沒有做錯。
只是五年過去了……
一句突兀的「對不起」,到底要怎麼說出口,才不會顯得輕飄飄的可笑?
祝遙今天穿的不多,攏著一件棒球衫,站在小區門口有點涼,本想直接打個車回酒店的,不知怎的,雙腳卻不由自主向小區里走去。
因為在小區里租了房子拍戲,門禁卡她是有的。
五年過去了,這小區不知是因為價格偏高還是怎麼的,入住率還是沒有變高一點,尤其這片別墅區,入了夜,靜得出奇,人走在裡面,腳步都不自覺放輕。
曲清澄的房子,就在一片靜謐里出現在了祝遙眼前。
小小巧巧的,安安靜靜的,像曲清澄本人。
祝遙耳朵里剛剛聚會的喧譁還沒散去,這會兒的靜,就顯得格外明顯。
院子裡的小小噴泉,入了秋,就關了,她走過去望一眼,一池靜水,表面上飄著一片枯黃的樹葉,還沒來得及沉下去。
是剛剛掉的吧,祝遙抬頭向著頭頂的一棵樹望去。
沒想到的是,這一抬頭,跟一個人對上了眼。
祝遙一愣。
曲清澄不知何時出現在了小陽台上,大概是在祝遙剛才低頭看噴泉的時候走上來的,手裡拿著一件衣服,好像是晾在外面忘了收、這會兒突然想起。
祝遙愣愣看著她,在黑夜裡模糊成一個白色的影子,能感覺到她臉上的神情淡淡的,五官卻被夜色籠了一層紗,遙遠得不真實起來。
她也看到祝遙了。
因為今晚沒排戲,對面租用做攝影棚的屋子燈都關著,左右兩棟又沒住人,曲清澄顯然沒想到這樣的深夜,院子裡還站著一個人。
等看清是祝遙,又很快鎮定下來。
今晚沒有月亮,院子裡過分昏暗的一盞路燈,就是兩人之間唯一的光源。
一個俯視,一個仰望。
照亮的是什麼,照不亮的又是什麼。
祝遙也不知道該一直抬著頭,還是該低頭,好像無論怎麼做,都顯得錯誤而尷尬。
再這樣對望下去的話,她就不得不開口說點什麼了。
「對……」
聲音還沒在胸腔里聚集出可供發出的能量,曲清澄就先動了。
沖祝遙很平靜的點了一下頭,然後那團白色的身影,就在陽台上消失不見了。
祝遙愣了。
那些重逢以後,曲清澄像以前一樣、溫和笑著跟她說話的場景畫面,瞬間模糊起來。
曲清澄剛才……臉上的神情是冷冷的的淡淡的對吧?
那樣的神情出現在溫柔的曲清澄臉上,像結了一層冰,和她瑩白背脊上的大片紋身一樣突兀。
祝遙不知是喝多了缺還是怎麼的,忽然一陣頭暈,逼得她大口大口呼吸。
夜裡冷冽的空氣灌入肺里,變成刺心的疼。
曲清澄現在……是真的很討厭她的吧?
陽台上空了,祝遙就轉而盯著曲清澄的家門。
那扇做舊的木門,和院子裡的磚一樣,帶著點異域風情的味道。
祝遙想了想,把口袋裡的煙摸出來,點了一支。
她站著頭暈,就跨上花壇邊沿,蹲著,等抽菸的暖意,把剛才灌入肺里過分冷冽的空氣排出去。
她盯著那扇門,幻想著它會忽然打開,曲清澄會帶著溫和的神情走出來,笑笑的叫一聲:「祝遙啊。」
然而什麼都沒有。
只有祝遙一個人蹲在這裡,抽著煙,等著一個永遠不會發生的奇蹟。
一片枯黃的落葉掉在祝遙穿棒球衫的肩頭,輕微的啪嗒一聲。
那是今年秋天的第幾片落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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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毛姐來房間接祝遙的時候,嚇了一跳:「我不是聽老慕說,你們昨晚十一點就散了麼?」
慕姐是秦恬的經紀人,能進梅導的組,各家都挺重視的,把經紀人親自派來跟組,而不是只帶一個助理。
應該是秦恬告訴慕姐,昨晚散得挺早。
祝遙點頭:「是十一點就散了。」
「那你這黑眼圈怎麼回事?」
「就……沒睡好。」
「擔心你演這電影沒感覺的事啊?」
「有一部分這個原因。」
還有一部分原因是什麼,毛姐沒有追問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