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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撞到什麼人額頭的時候,祝遙似乎覺得自己聽到了那「咚」的一聲暗響,振聾發聵。
一下子站起來,渾身的血液都涼透了。
紙飛機撞上的那人……
是曲清澄。
曲清澄在這裡幹什麼?!
祝遙看到曲清澄,被突如其來的紙飛機撞得一愣,等紙飛機掉到地上,才看清自己被什麼撞了。
她今天穿一件淡藍色襯衫,裙子是白的,像一片夏末初秋的天,那麼純潔美好。
她蹲下來,撿起紙飛機。
祝遙不知自己是用什麼樣的聲音喊出:「你別看。」
曲清澄抬頭笑道:「祝遙,是你呀。」
「別看。」
「是寫了什么小秘密嗎?」
大人也是有逆反心理的吧。
曲清澄用白皙手指拆開紙飛機的時候,祝遙想從二樓跑下去已經來不及了。
於是。
那一筆丑得要死的字,和比字更加醜陋的內容,映入了曲清澄秋水般清亮的眼——
「最討厭曲清澄。」
「曲清澄大混蛋。」
曲清澄抬起頭,用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眼神,看了站在二樓欄杆邊的祝遙一眼。
是生氣嗎?是困惑嗎?
祝遙以一種十七歲少女還沒被生活磨礪的本能的直覺發現,好像都不是。
竟好像是一種鬆了一口氣的釋然。
曲清澄看著僵硬站在欄杆邊的祝遙說:「你等著。」
祝遙是只能等著。
她現在連逃跑都不會。
踢踏,踢踏,踢踏,是曲清澄一雙復古小皮鞋敲打樓梯台階的聲音。
越來越近。
直到陣腳步,帶著曲清澄小小巧巧的一張臉,出現在祝遙身邊。
背著手,好像在看樓外的風景,竟沒說話。
祝遙只好承擔起打破沉默的任務:「曲老師,你怎麼……」
「學校想把這片劃成二班的清潔區,我替老方來看看。」
「……原來是這樣。」
「騙你的。」
「啊?」
「沒什麼清潔區的事,是我自己,晚飯時間經常到這裡來。」
「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你那麼漂亮溫和,為什麼你那麼受所有老師和學生的歡迎,卻要像不討喜的我一樣,一個人躲到孤僻不見人的角落。
但這完整的句子,祝遙問不出口。
那也顯得自己太可憐了吧。
可憐,狼狽,卑怯,那都是最不願最不願讓曲清澄看到的一面。
可為什麼又還是以最猝不及防的姿態,被曲清澄看到了。
庸俗的母親。可笑的紅包。再到一次又一次,展現惡毒的自己。
混蛋。
曲清澄大混蛋。
最討厭曲清澄!
寫著重重這兩句話的紙飛機,此時重新變回來了一張皺巴巴的作業紙,被曲清澄捏在手裡:「你可以啊祝遙。」
祝遙低著頭。
要挨罵了。
「因為,我也,最討厭曲清澄了。」
祝遙驚訝的抬頭:「你說什麼?」
曲清澄笑了一下:「就是說我也最討厭我自己啊。」
「什麼意思……」
「秘密。」
「……不能說麼?」太想知道了。
「不能。」曲清澄笑了一下:「你是小孩子的嘛。」
「你也沒比我大幾歲啊。」
「總之我是老師你是學生,我成年了你沒有。」
「嘁,那我成年了你就會告訴我嗎?」
曲清澄又笑了一下:「或許吧。」
她問祝遙:「為什麼最討厭我啊?」
「……沒什麼。」
「也是你的秘密、不能說?」
「你重新變成未成年,或許我可以告訴你。」
「哈,耍無賴。」
曲清澄唇角的笑意更深了一些,變成她經常面對商曉冉時的那種笑。
祝遙忽然問:「商曉冉的作業本是什麼顏色啊?」
「啊?」
「就是她的語文作業本、數學作業本,都是什麼顏色啊?」祝遙指指自己放在一邊的藍色本子:「我忽然覺得自己的本子有點丑。」
曲清澄跟著看了一眼:「不醜啊。」
「商曉冉的本子哦……」曲清澄想了想:「語文我不記得了,其他科我也沒看過啊。」
「這樣啊。」祝遙心裡又有點像可樂氣泡一樣的東西,咕嘟,咕嘟,不斷冒出來。
曲清澄問:「你媽媽的腿怎麼樣了?」
啪的一聲,那些小小的氣泡集體破滅。
祝遙的頭低下去:「挺好的吧。」
「本來也沒什麼事。」
從教師節那天以後,她就再沒見過祝映嵐了。
「她很忙吧,你之後沒見過她了?」
「嗯。」被看出來了。
「但你們還是挺親近的。」
「嗯?」
「還可以那樣吵架啊。」曲清澄笑一下。
「呃……吵架的時候……」
「因為是吵架嘛。」
曲清澄說:「肆無忌憚、口不擇言,才叫吵架嘛。」
「……是嗎。」
短暫的沉默。
曲清澄問:「麵包怎麼不吃了?」
「太幹了,不想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