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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遙:「有。」
那可太有了。
「但是?」
「曲清澄她……」祝遙盯著自己酒杯里的酒,冰冰涼涼,在酒杯壁上掛出眼淚一樣的液體:「她是一個從小到大沒吃過苦頭的人,這是她媽的原話。」
「考學,就業,相親……老實說,她那相親對象真挺不錯的。」
「她可以就這麼過一輩子吧?一點苦頭都不吃的。」祝遙沖閔佳文笑笑。
閔佳文哼一聲:「除了她喜歡女人這一點。」
秦恬說:「祝遙你就是慫。」
祝遙承認:「我是啊。」
她忽然想明白一點——她不敢追曲清澄,不是怕曲清澄不答應,而是怕她一追,曲清澄真答應了。
破壞曲清澄的順遂人生,她負得起這個責麼?
她都不知道自己談起戀愛來會是什麼樣。
她現在對愛情的全部理解,只剩祝映嵐那一句頹喪又惡毒的罵聲:「祁勝軍那狗東西……」在她耳邊揮之不去。
還有祁勝軍面對現任妻子和小兒子的那張臉,一起吃飯時西瓜最中間的那一塊再也不會讓給祝遙。
祝遙很清楚兩人如果在一起,當責任壓垮了愛,最後會走到怎樣不堪的地步。
她對愛情沒絲毫憧憬,這樣的她,配去破壞曲清澄的順遂人生麼?
「配不配的,你自己問啊。」閔佳文端著酒杯笑,視線投向祝遙的身後。
祝遙一驚,回頭。
曲清澄一張清雅的臉,在酒吧昏暗燈光下模糊的淡淡的。
她雙手插在風衣口袋裡,帶來一身外面夜裡涼風的氣息。長發一點點亂的粘在額頭上,像是很快走過來的。
可她現在站在祝遙面前,呼吸平順,又像只是慢慢走過來而已。
她溫和笑著問:「要問我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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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遙慌亂站起來的時候,碰翻了面前的酒杯和果盤,琥珀色酒液流到鋪了火腿的哈密瓜上,又流到桌上,一片狼藉。
酒吧里又格外安靜的,悠揚音樂都放得小聲,其他桌客人紛紛朝祝遙看過來。
服務生認得祝遙是常客:「沒事,我來收。」
祝遙站著等他拿抹布來擦桌子,不得不與曲清澄面對面,曲清澄把風衣解開,露出白色的高領毛衣,又問了一次:「要問我什麼呢?」
祝遙只問:「你怎麼在這兒?」
「猜到你在這兒了。」
「所以送完趙先生以後過來了?」
話一出口祝遙就愣了。
這句話的語氣太尖酸了,尖酸到她都不喜歡這樣的自己。
她嘆了口氣,讓出裡面的位置:「你去裡面坐吧,裡面地板沒灑酒,乾淨的。」
曲清澄笑笑的坐進去:「閔老師,秦老師。」
秦恬大笑:「你可別罵我了!叫我秦恬就行。」
曲清澄問:「你們聊什麼呢?祝遙到底要問我什麼?」
閔佳文說:「她得自己問。」
祝遙抿抿嘴,開口:「你覺得……趙先生怎麼樣?」
曲清澄淡淡笑一下:「你希望我覺得他好,還是覺得他不好?」
祝遙也不知道。
如果曲清澄覺得趙先生好,便是她一往無前的順遂人生,和祝遙自己的一陣酸澀。
或許不是酸澀而已,是那晚猛跑之後,鈍刀子反覆割在喉嚨里的疼。
連帶著心都揪起來。
如果曲清澄覺得趙先生不好,便是祝遙的海闊天空,和曲清澄自己未來的遍地荊棘。
祝遙敢上前一步牽住曲清澄的手,保證無論發生什麼事都護她周全、像以前一樣一點苦頭都不用吃麼?
按照祝遙演的那些狗血劇,此時是應該海誓山盟一番的。
可人生不是狗血劇。
是祝映嵐和祁勝軍離婚前無休無止的爭吵。是祝映嵐離婚後一夜夜睡不著的安眠藥。是最後只剩一句頹喪又惡毒的咒罵:「祁勝軍那狗東西……」
祝遙忽然想,要是她和曲清澄真在一起,有一天她們吵架的話,她會對曲清澄罵出最惡毒的話是什麼呢?
都說人從小見證父母是什麼樣的關係,就會不自覺把那樣的相處模式套用在自己伴侶身上。祝遙一想到她或許有一天,會用祝映嵐那樣的語氣,把那些髒話甩在曲清澄身上,背上一陣汗毛倒豎。
服務生找來抹布把桌子擦乾淨了,祝遙重新坐下:「你就當我沒問這個問題吧。」
「我也沒什麼其他問題要問你。」
閔佳文和秦恬對視一眼,秦恬臉一紅又趕緊把眼神避開。
空氣尷尬的像是要有烏鴉飛過。
曲清澄說:「那喝酒吧。」
她拿起酒瓶,又被祝遙按下,兩人的手指碰到一瞬,祝遙就帶著酒瓶飛快的移開了。
「你喝什麼酒,你又不會喝。」
祝遙和秦恬,都不敢看坐在身邊的人,就一起盯著眼前那盤新端上來的哈密瓜。
「吃瓜吃瓜。」
「謝謝謝謝。」
曲清澄說:「來酒吧又不會喝酒的人,是不應該坐在這裡咯?」
祝遙沉默了大概半分鐘。
久到秦恬覺得曲清澄下一秒就要站起來告辭了。
曲清澄說:「那……」
祝遙幾乎是在曲清澄開口的同時叫了一聲:「服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