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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久才剛和他對上視線,江戶川亂步就偷笑了起來,快步走到他面前,直接來了個連環甩頭,把頭髮上的水都甩到羽久的身上,看到羽久抬手擋,他像兔子一樣跳到了床上,一邊居高臨下地看著夏目羽久,一邊在床上跳來跳去,還哼著不知道名字的調子。
夏目羽久說道:「你這麼開心的嗎?」
「欺負你,當然開心。」亂步十分得意,得意得跟破了一起大案子一樣,「你不是我,不知道我現在有多開心。」
羽久還真的是不知道他有多開心,見他頭髮的水繼續亂甩,要是把枕頭和床單弄濕,那晚上就沒有地方睡了。於是,他又去洗浴間拿了吹風筒,在床頭櫃邊接了電,就讓亂步過來吹頭髮。
亂步也沒有遲疑,坐在一邊,讓羽久幫忙吹。
「你忘記怎麼吹頭髮的嗎?」羽久記得在美國幫忙吹了兩次,那時候亂步還記得怎麼弄,但是現在又是頭髮濕漉漉地到處走。
「社長說,擦乾就好了。」
「你這算是擦乾嗎?」羽久指尖捋過亂步的頭髮都是水,順著自己的指紋,流到指縫,再是手心或手背。
「反正只有笨蛋才會感冒。我就從來不感冒。」亂步眯著眼睛,懶洋洋地說道。
「你頭髮留長了一些了。」羽久記得上次頭髮是沒過自己的指縫,現在明顯更長了一截,說道,「想讓頭髮容易乾的話,就理掉一些。」
這話聽起來就像是羽久要幫他理髮。
江戶川亂步還記得羽久說他自己的頭髮就是自己理的,經常會理成寸頭,可以不用管好幾個月。亂步才不想被他理成禿頭,連忙反駁道:「我又不會變成長毛怪。」
羽久也不反駁,揉著他的頭,幫忙吹得每根髮絲又熱又軟,差不多全乾了,羽久才開口說道:「不過你頭髮變長之後,倒是軟了不少。」
「這是好事嗎?」亂步跟著抓了抓自己的頭髮。
羽久已經收拾好吹風筒,淡淡地說道:「不知道。你覺得好,就是好。你覺得不好,就是不好。」
亂步剛歪著頭,就像是支撐不起頭的重量一樣,倒在床上,看著天花板說道:「那就是你覺得無所謂。」說完之後,見羽久還在旁邊,就拿拳頭捶了他一下。
「嗯?」
「你已經不關心我了。」
這話把羽久聽得懵了。
羽久覺得自己挺關心他的啊。
「什麼時候的事情?」
「剛才。剛才的時候,我突然間發現你一點都不關心我。」亂步點點手指,表情也不是開心,也不是不開心,說道,「我想起來了,我過來的時候,你沒有像我一樣開心的,就我一個人開心。然後,你剛才也不關心我。我怎麼樣,你都不關心。」
「你現在不開心了?」羽久覺得亂步好像不開心。
亂步撇撇嘴,說道:「不知道,我覺得有點混亂。我一下子開心,一下子不開心,一下子生氣,又覺得生氣好無聊,所以,我現在很苦悶。
羽久見平常的亂步就像是個六歲的小孩子一樣,現在學著大人唉聲嘆氣,長吁短嘆,頗為稀奇。
「你怎麼了?這樣生氣就不像你了。」
亂步覷了一眼羽久,十指並用,點著自己的肚皮,鼓著臉說道:「早知道就不來看你了。你都不知道我生氣什麼。」但他也不動,沒有突然翻起身說要走。
羽久這才覺得這人等著自己哄他,像一隻氣鼓鼓的貓,攤成一團年糕,連生氣也是為了吸引主人注意似的。但羽久也沒有哄過人,就看過電視劇裡面演的,但多數都是男生要哄女生開心,要麼給女生買禮物,要麼夸對方,要麼就是親對方一下,對方就會笑了。
至於男生哄男生,羽久就從來沒有看過。他想想自己下次得自己看類似的東西才行,不然什麼也不懂。
「你要不要逛夜市?」
旅館后街就是有一條熱鬧的夜市,晚上賣很多好吃的:關東煮,炸雞塊,炒麵和烤玉米等等。光是吃東西,都可以花掉兩三個小時。
「不想去。我又不是只會吃吃吃。」亂步抬頭看向羽久,說道,「你以為我就只是這樣的人嗎?」
「可是收到吃的,你不開心嗎?」
亂步原本還在點著肚皮的手指停了一下,撇過頭,不服氣又不甘心地哼了一聲,接著爬起身,雙手雙腳並用,用頭鑽進被窩裡面,準備開始睡覺。
羽久也不覺得亂步真是一個非常小氣的人,可能是他真的沒有那麼關心亂步,以為投其所好,就是一種關心。也許這種投其所好過度了,就成了一種應付。但他也在想亂步一開始情緒轉變時說的話——
羽久想了想,只留了一盞床頭燈,把其他的燈關掉後,也跟著裹了一床被單,躺在床上,說道:「我見到你,沒有不開心。我只是有點心緒不寧。」
亂步沒有說話,但是羽久看到他翻過身了。
「我做壞事了。」
羽久原本覺得這是沒什麼的事情,但是其實並不是這樣的,尤其是和折原臨也談論了警察的事情之後,羽久覺得自己莫名有些不安,也是有些畏懼和心虛,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怕什麼。
就像前途是一片不透光的黑暗,他站在光明和黑暗的當口。原本他想著就這麼一頭橫衝直撞地闖進去,就算是因為看不到路被撞得頭破血流,他都是在為了自己的追求而努力著。可是,他突然注意到,這黑暗裡面就有一團黑墨,它不會抗拒自己,也不會攻擊自己,而是在靜靜地同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