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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好兩手準備就好。」
店家沒有想到羽久沒有跟著感慨大家的努力,而是這麼冷靜地說建議,就像是被澆了冷水一樣。不過自己也覺得有些尷尬,從店裡面拿出聖誕拐杖糖,說道:「還請你收下這個。」
「謝謝。」
羽久接過手的時候,遇到了不遠處站在槲寄生下面的降谷零。他雙手插著口袋,對著羽久微微側著頭,隨即展出分寸感十足的笑容。
他先說了一句「早上好。」
「早上好。」
「我陪你走一圈,你不是得巡邏嗎?」降谷零轉了個腳步,隨即用大拇指指著前路的方向,就像是怕羽久不理解一樣,說道,「我陪你一塊走。」
羽久小跑跟在降谷零的背後,看著他說道:「現在是波本先生嗎?」
降谷零不知道羽久到底從什麼地方磨練出來的敏銳直覺,這一點讓降谷零覺得畏懼,仿佛夏目羽久完全看透了自己的行動,卻只是一言不發,安靜地看著自己。也許當初不該讓夏目羽久成為一個成長型的人,只要成為不遜色的助手就好了。
降谷零轉過頭,才注意到羽久身高已經快追上自己了,也許這份壓迫感是從他的身高上得到了。
「你剛才在和店家說什麼?」
「他和我打招呼,跟我談論了前年的天氣,很日常的聊天。」
「討厭嗎?」
降谷零感覺到那個人在羽久面前瑟縮了一下,仿佛在擔心自己耽誤了羽久的時間。也許是因為開始褪去了少年的稚氣,現在的沉默也看起來不像聽話的表現,而是一種生人勿近的冷漠。但看羽久的表情,他似乎並沒有發現這件事。
羽久搖頭說道:「不會。」
「這麼久以來,你有討厭的東西或者人嗎?」
「我沒有想過這件事,但我應該沒有。」
原本降谷零就是想要和他聊一些閒話再去講正事,但是他突然就想著要是這段路沒有盡頭就好了。這樣他就不用去猜測羽久的想法,不用畏懼去面對羽久的真心。
「所以,波本先生找我做什麼呢?」
羽久主動挑開了話題。
他喊波本先生,不是為了表明兩個人的關係是冷硬的組織同事的關係,而是這個時間段能來的應該只是黑衣組織的波本,而不是日本公安的降谷零。如果這個景區是即將迎來什麼國家級領導人的參觀,就是另外一件事情了。
「琴酒最近有來找你嗎?」
「沒有。」羽久很快就回復道,「不過我每天都和他聯繫,因為我養了一隻貓。我得跟他講。」
降谷零已經覺得琴酒能被羽久日日報告給煩死。
羽久說的時候還比了一下貓的大小,說道:「上次它把屋子踩得到處都是腳印,我乾脆大掃除,收拾了一整晚。如果是景光哥過來的話,也是會頭疼的程度。」他說話的表情無比認真。
一說到警校的人,降谷零就覺得這個故事更加可親起來。
降谷零這次的嘴角上揚,也帶了一些溫度,說道:「那可是大麻煩。」
「嗯。」
這是假話。
夏目漱石先生不會做出這些粗心大意的舉動的。
夏目羽久發現自己可以輕而易舉地說一些謊話了。如果降谷零什麼都不願意說,他也可以把一些日常瑣事說得天荒地老,只要他願意聽,羽久也可以辦得到。
想法和真實總是脫節的。
降谷零很快就收起了笑容,仿佛那抹笑容只是一場錯覺。
「我聽說,你和夏目漱石先生見面了。」
羽久毫不遲疑地回復道:「是的。」
「你問他什麼問題了嗎?」
是因為知道夏目漱石不會主動和自己說什麼,才一開口就用「問」嗎?
這不就證實了自己就是和書有關係嗎?
羽久不知道從什麼開始,習慣從別人的話裡面尋找漏洞,拼湊出無數的真相。可能是因為他接觸的人中太宰治和江戶川亂步都是這樣的人,從別人的話裡面就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或者不想要的真相。
「我問他,他和我什麼關係。他說,他和我沒關係。然後,他跟我說橫濱有一個組織在尋找一本異能的書。」
羽久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之前,他第一次和警校的哥哥們說自己出現了奇怪的能力時,降谷零卻沒有想像中那麼驚訝,而後他理所應當地認為羽久就會去橫濱。這些事情一樁樁,一件件就像是排好的序列號,哪怕是無理數一樣無序無窮地排列著。它的終途都是有跡可循的。
羽久一瞬間有點恍惚。
他不知道自己站在這裡和降谷零對話是不是安排好的。
像是在那本書上寫,如果有一天自己和夏目漱石碰到面的話,無論自己知道降谷零做了什麼事情,他一定會和降谷零有這麼一段對話。
那麼是不是連自己的結局都寫得很清楚?
他會怎麼死。
會死在哪。
羽久不知道一般人接觸死亡的契機,真正了解死亡的含義是什麼時候。但這一瞬間,羽久突然有些明白了,死亡對於自己來說就是時間暫停,無論有什麼未竟之事,又或者對未來有什麼企盼,他的時間就是到這裡就停止了。而對於其他人來說呢,羽久想不到其他人會不會記得自己。
如果真的不記得自己的話,好像是感覺到了那麼一些虛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