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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王后進言讓她不要買進糧食倒是簡單。問題是以卡斯特利翁的缺糧程度,不進口糧食必定會餓死凍死幾萬人。
輕易捨棄幾萬人的性命,這可不是騎士應有的作為。
「有烏木送來的財寶,這點錢不算什麼。」
「就算是這樣——」
凱緊張的表情讓葉棠想笑。
她用食指按開了騎士眉心的皺褶。
凱的言行確實像在質疑她的能力,但她相信凱的言行更多是出於對國家的考量。
把所有的思考行為都交給上位者,無條件地相信上位者能解決一切問題。這不是忠誠,是放棄了思考。
不會思考、主人指哪兒打哪兒的走狗當然有存在的必要。可唯有擁有自我意識,會想著「自己要去做點兒什麼」的人才能在葉棠不在的時候守護好白雪。
「奧斯萊卿,你再仔細看一遍這些信件。你有從中看出什麼問題嗎?」
不再只集中於自己在寫的東西,葉棠這會兒才感到了腳冷。她起身坐上辦公桌,讓腳懸空。這樣她那隻沒穿鞋的腳不再那麼凍得厲害了。
被王后按住眉心時思考都飛走了一瞬的騎士連忙重看手中的羊皮紙。
他來來回回看了好幾遍,這才察覺到不對。
「殿下您……每次都只向一個國家購買一種糧食或是作物?這是為什麼?」
卡斯特利翁周邊的國家有些同在一個氣候帶上,能夠栽種的經濟作物有相當高的種類重合。葉棠如果只是單純地想要買進糧食與作物,大可不必這樣零碎地下單。把需要的所有種類的糧食與作物都列一份單子送到鄰國,靠著單子價值夠大還能往下壓壓價格。
「卿,你想想。如果突然有一個人心急火燎的用市價幾倍的價格向你買一罐鹽,你會想到什麼?」
凱老實地思考起來,嫩芽色的雙眼裡倒映出手上的幾張羊皮紙來。
「鹽……這個人急需用鹽?啊……」
凱明白了。
「殿下您想要讓這些國家產生卡斯特利翁急缺這些物資的錯覺?」
葉棠笑笑:「不光是急缺,還是長期缺,卡斯特利翁願意長期用高於市價的金額大量購入這些糧食與作物。」
僅僅是一種糧食、一種作物的短缺是無法對一個國家的根基造成致命性的打擊的。那麼周邊諸國的國王們一定會這麼想吧:能多宰肥羊一刀是一刀。
於是為了斂財,這種糧食或是作物會不斷流向國家的中心,也就是國王的手裡。不管國王採取的手段是強制徵收還是靠商人們採買。總之國王們對這種糧食、這種作物的態度會決定這種糧食、這種作物來年的播種情況。
有利可圖人們便會廣泛種植。種了就會被強制徵收那便沒有人種。趨利避害是人的本能。宏觀調控在這種本能的面前都作用有限,何況這個很難做到即時通訊、以至於信息差相當離譜的這個世界。
一年兩年可能還不明顯,但三年五載之後,這些國家的農業會不同程度的發展畸形。
國王與人民都從賣糧賣作物中獲利的國家將會很少種植賣不出價的糧食與作物。向人民強征特定糧食與作物的國王恐怕只能反過來高價收購這種已經在自己國家裡絕跡的糧食活作物。
「這些國家從卡斯特利翁身上嘗到了甜頭,不會輕易與卡斯特利翁斷絕邦交。等特定的糧食作物在特定的國家泛濫,卡斯特利翁就可以告知這些國家卡斯特利翁已經不缺這些糧食與作物了。」
於是這些特定的糧食與作物價格崩盤。如果找不到國家來收走這些糧食與作物,這些糧食與作物超出人們能消耗的部分會盡數爛在田裡。不論是農民、商人還是國庫都會血虧。
重點在於出現糧食與作物價格崩盤的不會只是一個國家。葉棠這是一毒毒一窩。
先去求卡斯特利翁打個商量的國家在千求萬請之後應該會得到這樣的條件:今年繼續收購這種糧食或是作物也行,但是價格很低。且今後數年內不能賣任何的糧食與作物給周邊其他國家。
逼著這些國家答應數年不對卡斯特利翁之外的國家出口條件後,後面再有周邊其他國家想繞開卡斯特利翁與其他國家交易就會被拒絕。如果兩國想暗度陳倉,則卡斯特利翁有足夠的權利向兩國開戰。
王后為卡斯特利翁創造了玻璃製造業與紙張製造業,這兩樣東西都能為卡斯特利翁帶來豐厚的收益,讓卡斯特利翁從牧獵型小國轉型為專精新型製造業的國家。通過製造業賺來的錢成了進口的糧食。更多的糧食將養活更多的人口,卡斯特利翁兵能更強馬能更壯。農業畸形的國家則國力下跌,士氣不振。如此情況下誰輸誰贏,那是明擺著的事。
聽完葉棠的解釋,凱的手臂上浮出一層細細密密的雞皮疙瘩。王后的計劃相當的長遠,恐怕要以五年、十年作為單位來看。但最終,如果這個計劃能順利實現,卡斯特利翁的國土將擴大二十倍、三十倍不止。
「王后殿下,我感謝您的信任。只是我不明白,您為何肯把這樣能左右卡斯特利翁國運的計劃告訴我這樣一個武夫?」
說凱完全沒有期待是騙人的。就是看到王后笑容的那個瞬間,他就有種預感——
王后對他解釋這些是為了另一個人。
「我的父王駕崩了,過幾日我就要離開卡斯特利翁去往聖露比法利斯特。我沒法帶上白雪,卡斯特利翁也需要白雪這個君主。我不確定我什麼時候能夠回來。所以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