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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連珠明知自己失禮,還是忍不住上下打量葉棠。
花袁氏並不是那種豐乳肥臀形的熟女,容貌也只是清秀。若是要比美貌,花袁氏絕對不是赫連珠的對手。
葉棠穿過來後並沒有刻意地去改變花袁氏的外在形象,加之她經常身處軍中,不光能夠使用的物資有限,人還時不時就要被太陽暴曬,被北風和雪花糊臉。
赫連珠哪怕是亡國公主也還是公主,自小不說是錦衣玉食,起碼也是從未被虧待過的。
赫連珠會為拓跋燾強烈渴望收葉棠做夫人感到震驚是沒辦法的事情。
當然了,之所以是赫連珠而不是她的其他姐妹成為皇后也是有原因的。那個原因便是赫連珠是最識時務也最聰慧懂事的公主。
葉棠入宮之後聽到了些私密,說是赫連皇后當初是與為數不少的宗室姐妹們一起接受手鑄金人的試煉的。而當時唯一成功了的宗室女,就是赫連珠。
把北魏所有的歷史統合到一起看,能夠成功手鑄金人的女子也是屈指可數。想要成功鑄造金人不光得有非常強悍的學習能力,還得有不畏酷熱的堅韌毅力。赫連珠看上去是嬌滴滴的,實際只怕是夏國宗室女里心性最強的一人。
看赫連珠幾個呼吸之間就忍住了好奇,斂起了不信,跟著溫溫柔柔地招呼自己,葉棠知道:自己或許能多一個盟友。
午間,學了一早上如何上馬的女孩兒們在馬場外圍的草地上坐了下來。約莫有是個女孩兒從女冠子們帶來的食盒裡拿出食物分給其他的女孩兒,分完之後又取走自己要吃的份量這才接著回去與自己的夥伴們一起吃午飯。先吃好午飯的女孩兒們則三五成群地去收拾了放在一邊的食盒。
女孩兒們的午飯很普通,就是饢。只是這饢外表烤得微微焦黃,內里一擠就會湧出大量的肉汁與成塊的肉來。
被僱傭到馬場來伺候馬兒的成年人們看著女孩兒們吃得正香那是狂吞唾沫,真是恨不得拿自己手裡那乾巴巴的胡餅去與女孩兒們換。
葉棠與賀蘭景坐在人群後頭。她邊吃午飯邊向賀蘭景說了自己與赫連皇后的相遇。
上午被葉棠當成是免費馬術教師的賀蘭景捧著手裡的饢有一搭沒一搭的吃著,感覺自己的舌頭嘗不出味道來。
他不明白葉棠對他這樣開誠布公是想做什麼。
「——也就是說,可汗本想讓赫連皇后說服你,卻不知赫連皇后被你所說服。」
「也不算。」
葉棠吃完了饢,拍拍手上的殘渣:「當時的赫連皇后還不算被我所說服,她應當是猶豫了好久才決定搏上一搏的。」
被留在宮中的第五日,與赫連珠來回試探了好幾天、彼此都對對方的想法有了掌握的葉棠朝著赫連珠笑道:「皇后真是好心性。」
赫連珠怔了一怔,想不通葉棠為何突然誇她。
「明明誕下了太子就會被殺,皇后居然還有心思來勸說貧道從了可汗。」
對著笑眯眯的葉棠,赫連珠的面孔「唰」一下就成了慘白。
「這、這也不一定……」
「不一定?是皇后你的孩子不一定會被立為太子,你不一定會因為子貴母死而被殺;還是可汗愛著皇后,或許會願意為了皇后去反那祖宗禮法?」
赫連珠的臉色更難看了。
「皇后啊,你不覺得子貴母死荒謬嗎?當然了,或許你想說只要你的兒子能夠成為下一任可汗,你便是死了也是甘願的。可——」
「你的兒子是可汗又與你有什麼關係?」
「他能保護你嗎?他能讓你生活得幸福快樂又自在麼?他能不讓你的妹妹、你的侄女、你夏國宗室的其他女子永不淪為子貴母死的犧牲者麼?」
葉棠的言語既大膽又可怕,赫連珠當即叫人過來拿下葉棠都是可以的。
可奇怪的是葉棠的聲音像是通過她的耳朵滲入了她的心裡,她不自覺地順著葉棠的話去想。
「光宗耀祖?光前裕後?顯祖榮宗?」
「你要是死了,又如何能知道你的兒子能夠為你帶來這莫大的榮耀?他若成了個天下唾棄的暴君呢?他若是個無德無才又無能的君主呢?」
「你——」
聽到葉棠說自己的兒子有可能是無德無才又無能的君主,赫連珠著實有些生氣了。這些話要換作是別人說的,那人一定會被當成是在詛咒皇后,詛咒皇子。
然而這些話聽在赫連珠的耳朵里,比起氣憤來,她更多的是害怕。
「皇后真的願意為了虛無縹緲的榮譽去死嗎?可就算你死了,你的這份榮譽又能保持多久呢?十年後或許還有人記得赫連皇后,二十年、三十年後呢?兩百年、三百年後呢?」
「你的兒或許能在史書上有兩行記載,而你呢?我的皇后。你的名字又有誰會記得?」
「想想前朝的皇后們,你能說出幾位的名字?」
葉棠溫柔的表情讓她看起來像是在讚美赫連珠的美貌,實際她說的卻是:「你只記得她們分別是哪位帝王的皇后,卻不知道她們閨名幾何吧?」
赫連珠崩潰了。她的淚珠滾滾而下。
如果可以活著,她又怎麼會願意去死!
可是、可是她又能有什麼辦法!
「辦法是有的。」
葉棠扶起赫連珠來,為她擦乾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