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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木蓮到第二日午後才醒。也因此等她知道花弧聽她話沒去報官,卻用「袁氏偷走家中糧食與財物,帶著木蘭去投奔野男人」的理由說服鄉親鄰居去幫他抓回妻子女兒時,花木蓮已經沒法阻止了——村子裡的人已經上了路,花木蓮就是長著翅膀也沒法把人追回來。
想到阿娘定然會被村中人打死了拖回來,或者綁回來沉塘,花木蓮悲從中來,涕泣如雨。
張勝看見妻子如此難過,忍不住想幫妻子想點辦法保住她的阿娘與妹妹。可張勝又能有什麼辦法呢?他總不能拎著殺豬刀去威脅花弧,讓他不再追究他妻子逃離村子、還帶走家中所有糧食與諸多財物吧?
……
葉棠與木蘭離開花家已經四日了。因為前頭葉棠與木蘭經過鎮子時基本不做停留,只沿途做簡單的採買,母女兩個走得很快。
入夜之後,葉棠坐在火堆邊上烤著胡餅。烤好了胡餅便撕成兩半兒,把其中一半兒遞給木蘭。
「木蘭,今日你的手臂與腿腳可還酸痛?」
接過略微燙手的胡餅,木蘭朝餅子吹著氣兒:「說起來,今天我的手臂與腿腳沒有之前那麼酸痛了……」
葉棠滿意地點頭。
人體就是這麼神奇。一旦身體開始做出超過目前負荷的行動,肌糖原就會迅速分解讓人體的耗氧量增加。同時肌糖原則轉化為乳酸等物質,堆積在身體之中。
劇烈運動後的第二天、第三天往往是最難受的。但只要挨過了這段時間,人的體力就會開始增加,身體上的酸痛感也會隨著身體加速代謝乳酸而漸漸消失。
木蘭經常下地,基礎體力是不錯的。只是下地時用的肌肉和競走、跑步還有馬拉松運動時最常用到的肌肉不盡相同,戰場上無論是出擊還是逃跑都需要靈活的身段,葉棠也就採取負重的方式讓木蘭提升耐力與靈巧。
「那便好。多吃些。」
葉棠說著摘下用樹枝掛在火堆旁邊烘著的水袋給木蘭。
這些水袋裡的水葉棠給加了一點點的鹽。木蘭白天流汗過多,不及時補充鹽分會缺鈉的。
吃過胡餅後木蘭拿著樹枝就想去練習揮劍。她聽酒醉的花弧說過揮劍和鋤地差不多。木蘭雖沒有拿過劍,但鋤地她熟。
「坐下吧,木蘭。」
葉棠卻是喊過木蘭,讓木蘭坐到自己的對面。
「人累了需要睡上一覺才會精力飽滿,人的身體也是一樣。別總想著鍛鍊,你要知道休息也是一種變強的方式。」
人體的肌肉每經歷一次劇烈運動就會有所損傷。但是當肌肉的損傷被新的細胞修復,肌肉就會變得更韌、更強。
可這裡有個前提條件:給肌肉自行修復的時間。
鍛鍊後吃飯,蛋白質、胺基酸乃至碳水化合物與油脂都會為人體的修復與重新構築提供力量。這時候再去運動,不光身體沒有時間修復,更會給腸胃等一系列消化器官帶來極大的負擔。
不過飯後不劇烈運動不是說就沒法鍛鍊了。葉棠接下來要說的事就與這有關。
「木蘭,我想你差不多該有心理準備了。」
「阿娘?」
「你阿爺不會輕易放過我們……我估摸著不是今天就是明天,村子裡的人該追上我們了。」
木蘭一呆,隨口激動地站起身來:「您說什麼!?」
「你不會是以為我們只要離開了那個家,那個家就會放過我們了吧?」
葉棠拽了拽木蘭的手,再次示意她坐下。
火光下木蘭臉色難看,頹然坐下的她腦子裡亂糟糟的,像是被人塞進了一團稻草。
「所以木蘭,我要你殺了來抓我們的人。」
「!?」
木蘭再次愕然。她呆呆地看著葉棠,一個字也說不出。
「來抓我們的人多半和你一樣是要去平城大營報導的人。你說這些人到了平城大營之後會不會把你女兒身的事情捅出去?」
「你不能參軍是小。以女子之身頂替男子身份,這是欺君之罪。」
「欺君不光要砍你的頭,還要砍沒能規勸住你、讓你來頂替家中男兒的花家所有人的頭。」
葉棠的聲音十分乾淨,有種山澗冷泉的質感。但也因為這個聲音,木蘭明明是坐在火堆旁,卻感覺通體發寒。
十四歲的小姑娘哪裡想過殺不殺人的事情?葉棠看得出木蘭對於殺生的排斥。
可如果木蘭要上戰場,她就必須克服對殺生的厭惡與恐懼。
在軍營里,新兵是最難存活下來的。不是因為新兵最菜,沒有戰鬥技巧裝備也不夠精良。實際上很多新兵是死於揮刀砍人前那一瞬間的猶豫。
老兵們是已經足夠麻木,這才能砍瓜切菜一樣將人不當人的料理了。畢竟在戰場上,多得是比殺不殺人更殘忍、更血腥、更令人痛苦的抉擇。
每一個老兵都只是儘可能地想要活下來而已。
「我不殺人,人便殺我。」
「木蘭,如果你不想殺人。那比起去到軍營還被砍頭來,被村里人抓回去確實要好上許多。起碼被抓回去你還有一條活路。」
「你自己想想要如何抉擇吧。」
第146章 花木蘭的阿娘6
葉棠的話讓木蘭難以入眠。裹著一層麻布,木蘭在篝火堆旁翻來覆去。
實在睡不著,木蘭乾脆悄悄起身,去不遠處的溪流取水來喝。時值晚春,林子裡的泥土帶著些許濕潤的芬芳。天上的星子很亮,萬籟俱寂中唯有些許的蟲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