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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騙子……」
漢斯仿佛聽見了辛德蕾拉發出一點聲音。他停下口中滔滔不絕的道德綁架,試圖能將辛德蕾拉的聲音聽得更清晰一些。
少女突然仰起了頭顱,她埋藏在紅褐色髮絲之下的祖母綠眼眸被淚水浸透。話音中卻無一絲怯懦。
「您是個騙子!」
漢斯一怔,旋即就想垂死掙扎:「辛德蕾拉你在說些什麼!?」
眼淚從辛德蕾拉的眼裡滾落,辛德蕾拉卻沒有哭泣:「您對我說了謊吧?」
「夫人……安娜羅潔夫人根本就不是您的續弦,不是我的繼母。克勞迪婭小姐與葛羅莉婭小姐也不是夫人帶來的拖油瓶——」
辛德蕾拉含笑著流淚問:「您難道以為您撒的謊永遠不會暴露嗎?」
首先讓辛德蕾拉感覺到違和感的是那副掛在主臥室里的,安娜羅潔與漢斯的畫。
辛德蕾拉自己當然是不敢進主臥室的。偶爾被葉棠喊進主臥室里,她也不敢眼光亂瞟。
金荷蕾就不一樣了。她念叨著什麼「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掌控了辛德蕾拉的身體就往主臥室里鑽,還東翻翻西翻翻……但金荷蕾很快就發現自己根本看不懂她翻到的東西。
於是金荷蕾就去看自己看得懂的東西了——掛在主臥室里的,那張安娜羅潔與漢斯的畫。
與姐姐們一起看了些書的辛德蕾拉已經能看得出這張畫有些年頭了。她很快就意識到畫上的年輕女子就是自己所熟知的「繼母」。
父親說「繼母」是他在她母親去世後再娶的,那麼為什麼「繼母」的臥室里會有年輕的她與年輕的父親的畫像呢?即便是畫師美化了兩人畫出這張畫來,這張畫也該很新。畢竟,她的母親去世還不滿兩年……
在夫人因為結交了克萊門特夫人、受到社交界的矚目之後,來她面前陰陽怪氣的那些人就更直白了。她們私底下管她叫「雜-種」,對著她「吭哧吭哧」地笑。
辛德蕾拉要是到了這個時候都還沒有察覺到自己與海德林家母女三人的真正關係是什麼,她就真的是個笨蛋了。
辛德蕾拉甚至發現葉棠與克勞迪婭、葛羅莉婭都知道漢斯對她撒了謊,卻沒有在她面前拆穿漢斯的謊言——葉棠、克勞迪婭與葛羅莉婭都不想讓傻傻信任著漢斯的辛德蕾拉傷心。
「臥-槽!」了一聲的是辛德蕾拉身體裡的金荷蕾。
打小就聽《灰姑娘》的故事聽到耳朵長繭,從頭到尾就沒懷疑過繼母不是繼母,拖油瓶姐姐不是拖油瓶的她有種被人衝著天靈蓋打了一悶棍的錯覺。
沒想到會被最沒心眼的小女兒揭穿自己的謊言,漢斯慌忙道:「辛德蕾拉,你聽我解釋——」
「父親,您讓人來對我說海德林家的財產是屬於您的,我本可以從中分一杯羹,這也是謊言吧?」
辛德蕾拉的心太痛了。
對她扯謊的、試圖利用她的不是別人,是她親生父親。如今她不得不親自戳破父親的謊言,撕碎他臉上的慈父面具。
「海德林家的家業是建立在安娜羅潔夫人帶來的嫁妝之上的。這些年您雖然賺了些錢,卻也花了很多錢……」
漢斯的帳簿辛德蕾拉也看了。
她母親是養鴿人也是賣鴿人,手邊自然常備帳簿。辛德蕾拉看得懂帳簿,對數字也很敏-感。她看得出海德林家的收支算是正負持平。海德林家之所以能做平民中的富人,生活得較為滋潤,漢斯也有錢出去花天酒地,那是因為做生意是有時間差的。
她的父親在拿到貨物後並沒有馬上把所有的錢款都給生產貨物的人,他往往是從另一個人手裡再進一批貨物,繼續剩著一部分貨款慢慢給,然後再拿著新的貨物去賣,再用賣貨的錢去進更多的貨物,再賒下下一筆貨款……如此循環往復。
這就是說,如果所有的貨主一次性全部都來向漢斯要錢,海德林家直接就會破產。漢斯的所謂事業,不過是空中樓閣。
「這個冬天,您回來看過我,看過夫人和克勞迪婭小姐、葛羅莉婭小姐嗎?」
「沒有吧?」
「讓我猜猜,您沒有把去賽蘭公國的謊圓上,這麼急急忙忙地回來是因為在報紙上看到了女王路那家服裝店的新聞。對嗎?」
漢斯沒有說話。
被女兒質問得汗流浹背的他讓女兒的心徹底涼透。
葛羅莉婭一把抱住辛德蕾拉,讓辛德蕾拉把頭埋在自己懷裡,不用再去看漢斯那張醜陋的嘴臉。
——她們確實不是一個母親生的姐妹。可這又如何?
即使沒有血緣關係也想要保護彼此,這就是家人,這就是親人。她是辛德蕾拉的家人,也是辛德蕾拉的朋友。
她更是辛德蕾拉的姐姐。
她要保護辛德蕾拉。
「父親,不要再來糾纏了。」
克勞迪婭示意妹妹們乘上停在圖書館門口的馬車先回家,她擋住漢斯。
車夫梅見勢不對,連忙下車去迎葛羅莉婭與辛德蕾拉。
見葛羅莉婭與辛德蕾拉順利乘上馬車,以眼神制止想要接近自己的梅,一揚下巴讓梅先帶妹妹們回家,克勞迪婭冷聲道:
「否則下一次,我們會請克萊門特夫人幫忙。……相信您也知道,那家店的一半屬於克萊門特夫人。您或許可以從母親手裡搶走海德林家,但克萊門特夫人絕對不會允許您碰不屬於您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