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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換個方式來想,侵略狼人村子,毀滅狼人村子的人類又怎麼會覺得殺死狼人不需要付出代價呢?
「很簡單,因為狼人沒有被視為『公民』。受人類法律所保護的『公民』。」
拿下礙事的兜帽,葉棠掀開自己的裙擺。
今天她穿了裙子,原因無他:葉棠的客戶群體是礦上的工人們。而這是個女性普遍不被允許出門工作的時代,自然,挖煤工們清一色都是男性。大部分的男人都喜歡看女人穿裙子,想要招攬客戶的葉棠這是投其所好。
「我不是要你們一家背叛你們的同伴,模仿人類不再做獸人。加入人類,成為人類的一員不等於要你們變成-人類。」
「知道嗎,朗,住在那座山上的你們即便不是獸人,是與侵略你們村子的人類不同人種的原住民,你們的村子仍然會被那些人燒毀,你們的長輩也還是會被那些人殺死。」
「——」
嗓子裡像卡了骨頭,休發不出聲音來。
「因為原住民同樣不被當作是受人類法律保護的『公民』。」
「嘶啦——」一聲從裙子裡撕下一大條乾淨的襯裙,出門是為了做生意而不是救死扶傷的葉棠當然不可能帶著繃帶與殺菌消毒的藥水。
不過她腰間別著的水袋裡裝得是早上燒開放涼的涼白開,用涼白開為朗沖洗傷口,用乾淨的襯裙為朗包紮總比讓朗的傷口就這麼暴露在外好。
「被認定為『人類公民』才能得到作為『公民』的權益,受到權利的庇護。」
「你們可能會覺得要獸人屈從於人類的規則法律太奇怪了。可現階段,成為『公民』是你們獸人唯一能獲得保護、今後能在人類世界裡堂堂正正地生活下去的手段。」
朗的喉頭滾動了一下。
他的父母對他說過與葉棠類似的話。只不過他父母說得是讓他試著去做一個「人類」,成為一個「人類」。
但無論是父母還是他,內心都明白狼人拔了獠牙剃了毛還是狼人。狼人穿上人類的衣服,說著人類的語言也不會被人類當作同類。
葉棠不同。她告訴他,他不必變成-人類。他要去爭取的是作為「公民」被認可,繼而得到「公民」的權利。
「你們的父母多半早就預見了狼人與人類正面對抗沒有勝算這一點,這才希望你們能更接近人類,從而得以有機會融入人類的社會。」
抬起朗的胳膊,葉棠為朗沖洗傷口的動作讓朗無意識地縮了縮手。他說不清讓自己產生這種反應的是葉棠雙手上傳來的體溫,還是涼水接觸傷口時帶來的些微澀痛。
「你們的父母真是好父母。」
朗與休的耳朵尖尖同時一動。真心誠意地讚美朗的父母的葉棠卻因為忙著給朗清理傷口而沒看見這一幕。
——不是每一個為人父母的生靈都能把孩子的性命、孩子的未來放在第一位。也不是每一對父母都能為了孩子拋開種族觀念、種族信仰與種族自尊的。
教育自家孩子學習人類,試圖讓狼人去順應人類社會,葉棠可以想見朗的父母在狼人社會中必然是「背叛者」,是不受高自尊狼人待見的「異端」。
可如果始終沒有狼人願意放下-身為高貴狼人的自尊,願意去做出改變,去嘗試與人類共存。那麼對立的狼人與人類,終將只有你死我活的結局。
「好了。」
最後一塊被撕成條的襯裙在朗的手臂上被系了個小巧的蝴蝶結。葉棠把蝴蝶結的尾巴塞進包紮的布裡頭,免得蝴蝶結一受外力就輕易鬆開。
「……嗯?朗,你的眼睛怎麼這麼紅?」
葉棠說著就摁住了朗的臉,想好好幫他檢查下眼睛。
朗連忙轉開了頭,刻意用輕佻的語調笑道:「我沒事。不過是眼睛裡進了點灰塵。……剛才休那臭小子你也看到了,他竟然用腳朝我掀塵土!」
是這樣嗎?
不過既然朗都說了是這樣,那就是這樣吧。
動態視力追不上,沒法看清兩兄弟鬥毆細節的葉棠決定把這種怎麼都好的事情放到一邊。
「快點走吧。再過一會兒礦上就要敲鐘午休了。」
……
「礦長,今天你一定要給我們一個交待!」
一觸即發的緊張氣氛籠罩在萊姆煤礦場上。午休的鐘聲響後,年輕的礦工們站在一處,向礦長討要一個說法。
「我需要對你們交待什麼?」
礦長弗朗西斯捻著自己八字鬍的胡尖,一臉鄙夷。
他的親弟弟、擔任萊姆煤礦場監工的弗朗索瓦則凶神惡煞地揮舞著手裡的長鞭,一鞭子抽在年輕礦工們的腳邊,嚇得幾個礦工摔倒在地。
「礦長之前就告訴過你們了吧!?萊姆鎮的事我們管不了!也沒有那個權力去管!你們要是認為萊姆鎮的物價高、你們吃不起飯!你們該去向萊姆鎮的人說!我們萊姆礦場只能夠支付你們合同上的金額!——還是說,你們這群人心不足蛇吞象的東西想要反悔,想要違背你們自己親自簽下姓名的合同?」
捲起長鞭,居高臨下地俯視著摔倒在地的礦工們,弗朗索瓦面露輕蔑,他身後的打手們亦露出黃牙森森冷笑。
「別怪我沒提醒你們。你們簽下的合同都是有法律效力的。倘若你們違背合同,或是想單方面逼迫礦長改合同,我們萊姆礦場不僅可以將你們這些不守約的東西告上法庭,還能請伯爵老爺派兵鎮壓你們!你們也聽說過傳聞吧?那位尤利塞斯·格蘭特伯爵可是女王陛下面前的紅人!違背了那位老爺的意願,你們以為你們還能活著從萊姆礦場離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