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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風微涼,她伸出手, 試探性碰了碰姬容的眉峰。指尖一頓, 隨後替她撫平了蹙起的眉。
她看著姬容的臉, 恍惚千瓣梅飄零,鮮血漫過玉階,斷劍成冢。
顧白衣的指尖最終停在眉心,沒有再往下,只是低聲問:「師姐,若你是我,還會想活麼?」
良久,她聽著身旁漸趨均勻的呼吸聲,望向天邊。
皓月當空,清圓可喜。
她知道有些東西就像月亮一樣,只掛在天上,便教人很歡喜。
顧白衣看著女子如琢如磨的臉,收回了手。
如此便好。
……
也就在二人各懷心思之時,兩名外門弟子踏入大廳,抱拳作揖,先是給梅鶴行禮,隨後向姬容一行人見禮。
其中一人是葉初陽,姬容已經見過,另一人她卻更為熟悉。
這不就是那位提燈的小師妹嗎!
雲影身材嬌小,發上挽髻,見到姬容時似乎微微一愣。
隨後她扭頭看向站在姬容身旁的顧白衣,竟是耳根泛紅,對三人拱手行禮道:「雲影見過師姐。」
顧白衣笑了笑,回道:「師妹不必多禮。」
仇素雙和姬容沒有說話,僅頷首示意。
姬容面上端著淡然,實則用餘光偷偷地望著雲影,瞧師妹小小一隻,玉雪可愛,肖似某種長耳生物。
蘿莉真是無限好啊。
然後她就發現,雲影雖然面色如常,但好像也在偷瞄自己,目光在她和顧白衣之間來回遊走。
她驀地想起那天宗門會審,自己社死時,這位小朋友好像是見證人……
姬容的臉色登時變得不太好,恨不得梅鶴趕快交代完,自己好找條地縫鑽進去。
梅鶴其實也本沒什麼可說的,奈何最後那位外門弟子實在太過拖沓,直到她把話說盡,此人才姍姍來遲。
可來者絲毫不覺得尷尬,從容地跨過門檻,對梅鶴一拱手,笑眯眯道:「弟子遲來,勞煩掌門久等。」
梅鶴頷首,寬容地說:「無妨。」
那人告過罪後,隨後調轉方向,望向廳中眾人。
眾人看著他,不約而同地想起某種野生雉類。
此人身著紅袍,腳蹬銀紅長靴,眉間綴著一點硃砂痣,手中摺扇一開,扇面上還畫了滿山的紅楓。
或深或淺,皆是滿眼的紅,像極了棲息於後山的紅喙蘆花雞。
就是這樣穿了一身紅的人,卻對他們俯身一作揖,言笑晏晏道:「在下謝白,見過各位師兄師姐。」
好好的一個叫作謝白的人,怎的紅成這樣?
眾人默然頷首,無言以對。
只有姬容在聽到他的名字後,眼前一亮,終於來了!和她站在同一陣線的反派。
……
眾所周知,遊戲中的角色分兩類,一種是和主角交好的,一種是拐彎抹角忙不迭和主角作對的。
雖然這兩類人最終都會為主角帶來經驗加成,但主角團的加經驗的前提是npc活著,反派團卻只有死亡才能為主角帶來增益。
很顯然,像梅鶴、韋宗丘、柳凝雪之類的主角團npc是會活到大結局的,所以姬容在他們身上找不到絲毫可以安慰自己的地方。
但謝白不同,他是反派團仇恨值僅次於姬容的選手,被眾多玩家謾罵唾棄,在各大評論區形象不堪,如過街老鼠。
「紅衣賤客」,說的就是他。
所以姬容見此人,倍感親切。
畢竟都是在刀尖上舔刃飲血求生存的反派,反派見反派,自然一家親。
此時此刻,眾弟子齊聚一堂,坐在前往天水的蓬萊船上。
這船本與尋常遊船畫舫無異,但由於梅鶴施了術法,便可載人飛天。
眾人本來極為得趣地支開窗,瞧著天邊流雲,但耳畔噪音卻綿延不絕。
而噪音聲源本人卻完全沒這個意識,只見謝白話嘮本性作祟,絮絮叨叨地與主角團搭著話。
雖然難免熱臉貼屁股,招人厭煩,但他仍鍥而不捨地強行融入。
謝白說完了一段廢話,隨後撥弄著摺扇的玉墜,笑吟吟地誦出對子:「依然水枕風船,重向煙波尋舊夢。何必淡妝濃抹,一空色相見天真。」
語罷,他悠悠嘆道,「諸位,好景易逝,且行且珍惜,這般風光可不多得啊。」
姬容瞧著謝白這副騷包模樣,打心底里不承認這人跟她同為反派。
謝白簡直就是反派中的敗類,說他是反派都侮辱了這個詞。
葉初陽飽讀詩書,為人一向板正,此時不免認真地糾正道:「謝師兄,這不太對。」
謝白也學著葉初陽的調子,面上木然,一板一眼地問:「葉師弟,何處不對?你且說來聽聽。」
葉初陽本就木訥,根本沒發現謝白在模仿自己,只是微微皺眉,思考到底要不要說。
也就在他猶豫之際,笛聲驟然停歇。
仇素雙吹奏著「雲水謠」,心境本來頗為平和,卻被謝白的聲音吵得心生煩躁。
於是她放下竹笛,面無表情地對謝白說:「謝師弟,先不說詩中意境完全不沾邊,此行我們所去之處乃是天水,你卻念西湖的對子,難道還不算風馬牛不相及?」
謝白附庸風雅慣了,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會被人直截了當地戳穿,一時語塞。
好在他臉皮一向厚實,只尷尬了片刻,隨後竟毫不在意地笑道:「師姐博學多識,謝某慚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