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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封掌門,你知道嗎?在我徒弟死的那一刻,她指尖上躍動的靈力,仍是清澈的白焰。」
姬容輕輕地說:「從那一刻開始,我便明白了。其實入魔和入道並沒有什麼界限,往往只在一念之間。」
「有的道修心生邪念,便會成魔。有的魔修一生犯下無數殺孽,但一生所奉行的,卻仍然是道。」
「之後我想明白了,我徒弟奉行的道,不是天道,也不是正道,而是她自己的道。」
「如今我遵從本心,一不犯殺孽、二不犯他人。便是用出魔修的劍法,我何錯之有?」
封河啞口無言。
斬下最後一劍之前,姬容平靜地對封河說:「封掌門,我沒有入魔。」
「我只是在想,既然我的徒弟楚長離能夠奏出天音司的《錦瑟》。所以今日,我即便走火入魔,也會用出《天魔卷》的『三途忘川』。」
「因為我想告訴您,正邪並不是分明的。」
語罷,姬容對著封河斬下了最後一劍。
那一剎,紅蓮業火映在封河的眼睛裡,火焰熱烈地燃燒,宛如芳華盛綻。
火舌吞噬著他的衣袖,可他的面色依然沒有變。像是愣住了,甚至未曾出劍去格擋。
見此情景,姬容皺了皺眉。
她表情終於出現了一絲變化,問道:「你為何不擋?」
業火如血,亦如刀劍。
劍影割在封河的身上,他不避,也並不打算躲。
封河的臉已經被火焰燒得焦黑,但他提著龍淵劍,聲音依然固執:「我不躲,因為我已經三年未曾出劍,同時也不配握這把劍了。」
「我一心向道,奉行的是天道。如今我道心動搖,此生於劍道再無法進益,便與死無異。」
「如今敗於強者劍下,封某死而無憾。」
姬容愣了愣,因為她確實只是想拿他的劍,並沒有想讓他死。
可當她收招時,已經晚了。
業火焚盡後,只餘下了遍地的灰燼。
灰燼灑在地上,像是即將被掃帚掃去的塵埃。
微風拂過,塵埃飛揚。
黃雀立在枝頭叫喳了一聲,隨後便消失在了充滿金色光線的庭院裡。
姬容垂下眼眸,望著躺在石磚上的龍淵劍。
當一切都變得唾手可得時,她卻反倒有些茫然了。
封河,修真.界最強者,風雲榜榜首,就這麼死了。
就像沒充錢,便通關了一樣。
但姬容的心中並不覺得欣喜,反倒覺得有些悲涼。
因為封河並非接不下她的劍招,而是不願去接。
封河把道心看得比生命還要重要。
所以他並非輸給了她,而是輸給了天道,輸給了他自己。
姬容仰頭望向蒼穹,突然覺得很憤怒。
她從前不想來這裡,冥冥之中,卻被安排來到了這個世界。
現在她想擊敗封河,天道卻替她擊敗了封河,順便還殺了他。
天道好像能看透每一個人,又好像在戲弄著每一個人。
「所以,所有人都是被你安排的嗎?」
姬容看著天空,問出這句話。
白雲悠悠,蒼穹高遠寥廓。
無人應答。
也就在這時,電子音響起了:
【請玩家收集最後一把神劍——龍淵】
最後一把?
姬容皺了皺眉:「不是有五把神劍嗎,你為什麼說是最後一把?」
系統沒有回應,仍是重複著剛才的話。
【請玩家收集龍淵劍,完成終極任務】
聽見終極任務,於是姬容走上前,握住了龍淵劍。
當她觸碰到龍淵劍的那一剎,血玉鐲子上灼燒的痛感接踵而至。
她已修煉至絕意中境,按理來說,本不該有如此強烈的痛感。
可姬容此時所感受到的痛楚,卻比被晏海遙砍在手腕上的那一劍,都還要痛上百倍。
她皺了皺眉,吐出一口鮮血。恍惚間龍淵劍脫了手,飛進了血玉鐲子裡。
四把劍飛入鐲子後,仿佛大雪落滿山頭。頃刻間,又融化成了雪水,什麼都沒剩下。
天地變成茫茫一片,所有痛感都消散了。
待到姬容緩緩站直身體後,才意識到原來不是鐲子在灼燒,而是那幾把劍一直在折磨著她。
但此時此刻,她卻感受不到任何痛楚。
她伸出手,往臉上揩了一把,才發現上面有淚。
可她卻並不覺得悲傷。
姬容看著指尖上的水珠,突然想起,這滴叫做眼淚的東西,她也曾為一人而流過。
當時的感覺,現在卻怎麼也記不清了。
她睜開眼,世間萬物歸為平淡,再無一絲心悸之感。
望著簌簌飄落的桃花,姬容伸出手,輕輕接住了一瓣。
她低下頭,想起桃花的來歷。想起月夜下,她所揮斬出的漫天花瓣。
那時的桃花,為四個徒弟而開。
姬容閉上了眼。
然後她才真正確信,自己失去了所有感受。
萬物生於塵土,也歸於塵土。
是為歸塵。
再度睜開眼時,姬容已置身識海之內。
識海里的波濤萬頃皆消失了,只餘下茫茫一片空白。
空白中央,有一把座椅。
椅子上,坐著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