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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妾自盡了。
妾死時,身上亦有傷,深的淺的,那些淤青看著都教人害怕。
二少爺站在院子裡,紙錢燃起的煙模糊了他的眉眼。下人給妾的臉蓋上白布,隨便裹一裹,不知道扔在了什麼地方。
妾雖死了,但王妃看著二少爺,卻仍覺氣惱。尋了個由頭,將二少爺院子裡的奴婢撤了,遣了個年幼的丫鬟陪伴,讓二人在小院裡自生自滅。
姬容看到這處,困惑不已。
本以為一進來就會遇到謝白的執念,結果不僅沒遇到執念,都現在了,謝白還沒出場。
也就在她如此腹誹時,那個名叫紅枝的丫鬟穿著一身紅,淚汪汪地進了院子。
她還那樣小,便要伺候那樣不得勢的二少爺。這日子,怕是望也望不到頭了。
卻不想二少爺白衣白袖,正站在枯枝敗葉中勾著扇面。
不管紅枝有沒有愣住,反正姬容是傻了。
這他媽,這個穿白衣服的少爺,不就是騷包謝白嗎?
此時的謝白並不騷包,相反的,還頗有世家公子的風範。見了比自己還矮一大截的紅枝,他只抬頭看了一眼,隨後便繼續描扇面。
紅枝看二少爺雖然穿著白衣服,但也不像是孝服,不由得問:「少爺,你不為夫人守靈嗎?」
二少爺眼也沒抬,淡淡地說:「你看這偌大的院子空蕩蕩,可有人前來奔喪?既然埋在了荒郊野外,那些老鼠烏鴉自然會為她守靈。」
王妃想讓二人自生自滅,可他們卻活了下來。
冬天很冷,二少爺便從妾的箱子裡翻出了些金釵步搖。典當後,換了被褥和炭火,置在屋中。
房內燃起炭火,紅枝扒著門框,站在外頭汲取著暖意。
二少爺望著屋外的那抹紅衣,對紅枝招了招手。
紅枝進了屋,跪在地上,卻聽見少爺說:「我們都是賤命,活著已是不易,你不必拿我當主子。」
姬容看著這幅場景,有些不可置信。
雖然韋二少爺的嘴跟謝白一樣毒,但謝白卻絕不會做出這樣的事。
她想起遊戲設定里,謝白不僅是個陰狠的主兒,而且身世也挺慘,指不定以後還要遭遇什麼磨難。
出乎她的意料,謝白和丫鬟過得還不錯。
二少爺十四歲,紅枝十歲,兩個孩子相互扶持著,度過了幾個春秋。漸漸的,府上的人也將他們淡忘了。
紅枝尚且年幼,照顧不了二少爺什麼。二少爺似乎也並不在意紅枝的死活,只是寒冬臘月,少炭火時,會讓紅枝鑽進被褥里取暖。
躺在床上,他的心腸很冷,身體卻是溫熱的。捂著女孩冰涼的、小小的腳,心中沒有旁的念頭,只是想活著,活得比那些想讓他死的人,都要長久。
院中草木凋敝,唯有一株粉白的杏樹開了花。
閒來無事時,二少爺便會站在樹下,認真地描著扇面。畫完後,將一捧摺扇交予紅枝,讓她拿到集市去賣。
賣扇換來的銀子,一半用來買新的扇面和竹骨,另一半給了紅枝,讓她去添些新衣裳。
二少爺說:「快過年了,我瞧府里的丫鬟都有新衣服穿。你雖是個賤命,勉強還算是個姑娘。」
紅枝滿臉通紅,愣在原地,被那一句「勉強還算是個姑娘」氣得掉淚。
她拿著銀子出了高牆,回到院子時,手上卻抱著男子穿的紅衣裳。
院子裡孤零零地掛了一個燈籠。
二少爺借著光暈瞧見了紅枝手上的衣裳,他怒不可遏,抄起竹棍子就往紅枝身上招呼。
紅枝抱著衣裳,拔腿就跑,喊道:「殺人啦!二少爺殺人啦!」
跑了幾圈,二少爺攆上了紅枝。看著紅枝那張稚氣未脫的臉,只冷冷地瞟了她一眼,隨後甩了手中的棍子,拂袖離去。
又過了幾年,小丫鬟和小少爺都長大了。紅枝卻覺得長大之後並沒有什麼好處,再不能和少爺一起躲在暖和的被窩裡,而且少爺總是對自己兇巴巴的。
眼見著紅枝越發高挑,有一日,二少爺皺眉看著她,說道:「紅枝,你都長這麼大了,我也該給你找個人家嫁了。」
「人呢,絕不能太好,不然會對你很壞。當然也不能太差,最好是那種老實本分,一心一意只向著你的。否則你這丫頭這般刁蠻,指不定剛嫁進門,就得被趕出去。」
紅枝聽了,卻哭鬧著說:「不,少爺,紅枝要一輩子跟著你。」
二少爺冷笑一聲,說道:「一輩子,好一個一輩子。你說的倒輕巧,知道一輩子有多長嗎?別人的一輩子比流水還長,我這輩子短得就跟案上的蠟燭一樣,指不定哪天就到頭了。」
「你跟著我,我嫌你吵鬧,你也覺得我又凶又討厭。橫豎小女子也養不熟,倒不如明天就把你嫁出去,你我都歡喜!」
那之後,很久很久,二人都互相不理彼此,見到了也不說話。
再後來,二少爺得了急症,藏在袖子裡的都是血。紅枝無意中撞見了,哭著去外面撿了藥來。
一碗一碗的苦藥下去,少爺的病不僅沒好,臉卻越來越白,氣息也微弱了。
紅枝把箱子拖出來,裡面空無一物。她把少爺畫的扇子都賣了,也不夠請京城裡的名醫。
哭著走了好長一段路,她看見那堵很高很高的牆。屋上的瓦都是用琉璃做的,頂頂的亮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