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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仗著用「滄浪濯足」縛住了顧白衣,看著面前人眸中的血色, 唇齒微張,問道:「所以,你現在是顧白衣,還是心魔?」
顧白衣笑了笑,似乎並不驚訝姬容知道心魔的事。
顧白衣看著姬容的眼睛, 說道:「都是。」
語罷,輕輕抬起指,指向層層帷幔, 還有掩映其中的血霧。
墨發披散,眸中血色愈發深重。
顧白衣微笑著對姬容說:「師姐,哪有什麼心魔, 不過是你罷了。」
「我的心魔是你。」
顧白衣很坦然地承認了, 隨後輕聲說, 「所以……」
「所以你搞錯了。」
還沒等顧白衣說出個所以然,姬容便搖了搖頭, 打斷了她。
顧白衣眯了眯眼,問道:「搞錯了什麼?」
姬容經歷了一整天的魔幻劇情, 其實已經有些疲憊了。
誠然, 她來這個世界的初衷是為了苟命。但平心而論, 現在苟命對她來說,真的重要嗎?
對於姬容來說,即便身處原來的世界,其實她也並沒有太多的歸屬感。
她既不明白存在的意義是什麼,也未曾找到理解自己的人。
一直以來,姬容循規蹈矩,渾渾噩噩地過活著。
算來她短暫的一生過得毫無意義,生命中最有感觸的瞬間,居然還是半夜刷本的那個場景。
當時姬容按下鍵盤,看著顯示屏。
女主隨著她手指敲擊的動作,飛身而起,躍上高樓。坐在重華樓之上,仰望著布滿整片天幕的孔明燈。
天燈粲若明星,越飛越高。
向上,再往上。飛向遠方,那看不清的一頭。
隨後黯淡,墜落,華光散盡。
看著那樣的景,無知覺的,姬容的眼淚居然掉了下來。
她坐在電腦前,久久凝視著顯示屏上的女主,突然就想起了很多。
想起女主被梅鶴從鬼城的沙子裡救起。想起女主舉起寒水劍,在萬劍宗笨拙地修習,被同門欺壓。
那個小小的女孩打翻了同門的茶杯,滾燙的水澆在身上,卻始終一言不發,任由同門責罵。
姬容玩過很多遊戲,但沒一個遊戲讓她代入感這麼強的。
代入感強到她氪金無數,就是為了讓女主滿級復仇,打所有反派的臉。
走到最後,女主什麼都有了。
升到滿級,當上魔尊,殺了曾經的仇人,血洗萬劍宗。
玩到大結局那天,第三十八條主線。
顧白衣提起銀劍,立在萬劍宗大殿中央,垂眸望著玉磚上的鮮血。
姬容本以為自己會獲得復仇成功的快感,但其實並沒有。
那天碧雪峰下了好大的雪。
遍地都是血,顧白衣孤身一人,提著染血的寒水劍,立在空蕩蕩的大殿上。
無人能敵,也無限寂寥。
姬容當時在思考,女主復仇成功的那一刻,究竟在想什麼呢。
是在想暗無天日的過往,還是一步步走進魔殿,踏過眾人的屍首,登上高座的瞬間。
令姬容感到意外,而且也覺得自己被欺騙了的,其實並不是白鶴cp沒能在大結局領證。
而是當顧白衣望向血泊,想起的卻是入門當日,她所看見飄零在地的梅花。
姬容出離憤怒了。
敢情她充了這麼多錢都是白充的,女主一路走來,最忘不掉的居然是第一天看到的梅花?
呵呵,真是好一個不忘初心呢。
不管別人怎麼理解,反正熬夜一周的姬容實在不能理解。
但當姬容穿進這個遊戲之後,她才意識到,可能顧白衣本人,其實也並不想復仇打臉升級。
畢竟那個黑化後臉上帶笑,心裡卻在暗戳戳減好感度的女主,其實本質上也只是個缺愛的孩子罷了。
一個很彆扭、什麼都藏在心裡的孩子。
姬容回憶著剛剛空山下起夜雨時,顧白衣正靜默地立在屋檐下,垂眸盯住被雨水淋濕的鞋履。
聽到腳步聲,才抬起頭,望了她一眼。
那個眼神,卻讓姬容有些心悸。
如同海棠沾露,顧白衣的眼裡也下了一場雨。
月華潑地,夜雨淒淒。
顧白衣清潤的眸中,映出燈籠紗紙的雪光。
面前的人分明在笑,卻讓姬容覺得,沒有一絲笑的意味。
女主的笑,笑得好生沒趣。
想到這裡,姬容不禁感慨,自己像女主這麼大的時候,還在混吃等死打遊戲呢。女主年紀輕輕卻要承受這麼多,屬實也是不容易。
此時此刻,姬容走神走得千迴百轉,自然也就沒回答顧白衣的問題。
將她拉回思緒的,最終還是顧白衣再度開口,說出的一句話:
「師姐,你說我搞錯了什麼?」
姬容看著站在自己面前,噙著笑的顧白衣。
她的眼前浮現出了很多畫面。
晚棠居寒梅盛綻,月光下,顧白衣在庭院中舞劍。另一名女子手握酒盞,倚在迴廊上,靜靜地看著紛飛的白雪。
場景變換,梅香漸漸淡了。
顧白衣跪在裁決司殿上,捧著從丹田裡流出的鮮血,艱難地抬起頭,望向那抹雪色的衣角。
即便被女子一劍刺破了丹田,那時顧白衣看著繡滿梅紋的鞋履,想的也是,師姐好乾淨,自己好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