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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細細的血流從他的口鼻間流出,淌過眉眼和唇角,像是春日裡輕薄彤紅的光打在臉上。
不同的是,那道光影蜿蜒流淌, 浸濕了暗紅色的衣袍。
他倒在地上,攥著指,將掌心掐出一道血痕。宛如瀕死的游魚, 大口大口地喘息著。
末了,墨雨望著謝白,搖搖頭, 說道:「小公子魔障纏身, 恐怕要永遠留在幻境裡了。」
姬容看看謝白, 再看看墨雨和顧白衣,問道:「為何?」
卻不知, 她問的到底是謝白為何會被困在執念之中,還是謝白為何會有如此深重的執念。
墨雨說:「我不信世上有輪迴, 但信因果報應, 循環不爽。只因我死的那一天, 魂魄飄向上方,似乎被風一吹便會消散。若不是月姐姐拿出棋盤救我,續我一命,我豈能留存到今日?」
「我相信執念深重之人,就算是壽終正寢,也是要應了業果的。這位小公子就算今日不死,終有一日,他也會因心中執念而亡。」
地上的人還在掙扎,滾落了一大灘的紅,可憐又可悲。
顧白衣淡淡地瞧著,再看看站在謝白身旁的姬容。
姬容的神情有些複雜,一方面,謝白活著確實對她沒什麼好處。
但若要她眼睜睜地看著他去死,倒也不是做不到,而是有些……不忍。
畢竟謝白也是自己在這個世界裡認識了兩年的npc,此人雖然可惡,嘴巴也十分毒,還捅過女主一劍。
但她相信,萬事皆有因果,謝白行事的確頗為奇怪。不過應該也有他的道理在。說不定他身上,還有什麼沒發掘到的線索呢。
一棒子把人打死,線索便斷了。
她覺得,這個世界的每個人都有他們存在的理由,絕不會無故地愛,也不會無端地恨。
顧白衣看著姬容,抿唇一笑:「師姐既然想救謝白,那便去救吧。」
姬容不由得愣了愣,她確實沒想到顧白衣會這麼說。
畢竟,女主也不是什麼聖母,怎麼會想救害過自己的謝白。
豈料顧白衣轉過頭,看了倒在地上的謝白一眼,對姬容說道:「我不會救謝白,因為他想殺我,且我與他有仇。我的仇人,便是死在我面前,我也不會眨一下眼睛。」
「但師姐與他無冤無仇,你若想救,便去救吧。」
此話看似說的不留情,但姬容卻明白,女主其實是想給謝白留一條生路的。
原因為何,她也不知道。
墨雨聽了,說道:「若要救他,其實倒也簡單。只需入夢境,將他從執念中扯出來即可。」
姬容心想,那如果沒扯出來,那老娘豈不是也得死在裡面。
墨雨似乎看出來了姬容的想法,抿嘴笑道:「若是扯不出來,入夢之人便得隨他一同留在幻境中。不過看在你這丫頭與月姐姐長得如此相像的份兒上,我便網開一面罷。即使他出不來,我也會救你出來。」
還真是託了她姐的福。
姬容總覺得,冥冥之中,她姐雖然百年前就掉進深淵了,卻好像一直如影隨形,無形地安排著自己。
但既然都安排到了這裡,也只得硬著頭皮繼續走了。
姬容拱了拱手,淡淡地說:「多謝前輩。」
墨雨笑得婉約:「不客氣。」
語罷,她抬起手指,指向姬容。
手指上纏著鬼魂的怨氣,還有一縷一縷的紅線。
落下的那一刻,姬容感覺到似乎有什麼東西抽離了自己的身體。
緊接著,她就失去了意識。
再睜開眼時,姬容瞧見一個院子。
那院子很破,置有幾間房。房中隱約傳來婦人悽厲的喊叫聲。
正值暮春時節,婆子端著一盆一盆的血水潑出去,澆在枯敗的花草上。
漆黑的石磚染上了血跡,產婆跨出門檻,踩過鮮紅的階,大喊道:「生了,生了,是個少爺!」
姬容百無聊賴地飄在上空,看電影似的看了一會兒。
看了許久,她才明白房中的嬰孩到底是誰。那孩子是上一代楚王的長子,名喚韋知白。
雖說是長子,奈何他的生母只是楚王年輕時尋花問柳,隨意幸了的一個風塵女子,身份本就算不上光彩。
懷了孕的楚王妃心中更覺不舒坦,埋怨楚王只顧著風流快活,生下這樣一個卑賤的長子,平白教人笑話。
楚王亦覺得這個兒子十分多餘,便將此事瞞了下來,當做自己沒有這個兒子。
待到楚王妃誕下子嗣時,他才把這個兒子拎出來,告訴下人們:「這是本王與妾室所生之子,算是你們的二主子。」
明明是大少爺,卻硬要說成二少爺。楚王的態度十分明朗,下人們心領神會。
王妃得寵,視風塵女子為眼中釘。不勞她動手,管家見風使舵,便剋扣妾的吃穿,將妾遷到了破落的小院裡。
妾日日受盡嘲諷,還被王妃和側妃當成奴僕使喚。
她心中悲憤不已,懷念起自己在青樓楚館的日子,奈何又出不得高牆,便把氣撒在了孩子的身上。
姬容看著妾日日打罵那孩子,小孩始終只是抬起清亮的眼,靜靜地望著她。
終於有一日,二少爺被妾用枝條抽了滿身的鮮血,卻開口說了話。他伸出手,握住妾的腕,輕輕地問:「娘,你的命如此,又能怪得了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