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頁
紀墨被這一問嚇了一跳,往後退了半步,仰頭看到那小女孩兒,對方水汪汪的眼睛盯著他,像是在等回答。
那女孩兒穿著鮮艷,明媚的顏色以一種並不凌亂的次序交錯在一起,形成了獨特的民族風,烏黑的發編成了辮子,墜著各色寶石,有的明亮有的潤澤,鵪鶉蛋大小的琥珀,中間似還有某種東西,就那樣壓在她的額發上,被若干彩色繩子固定住,像是得了上好的展示架,愈發顯得珍貴非常。
這一看就不是普通族人的孩子,紀墨又看了看這帳篷,鄰著族長夫人的,莫不是族長家的女兒?
「花,我畫的是花。」
雪地上的花不著任何顏色,就是劃開了雪,讓下方土壤的黃色自然暴露出來,這樣寒冷的天氣,土地似乎都凍住了一樣,不會有燥熱的浮塵飛揚,反而顯出一種精心勾勒的筆調來。
「可惜保存不了多久,若是能有把刻刀,刻下來就好了。」
紀墨這些日子都在想著拜師學藝的事情,還不知道師父在哪裡,乾等著也不是辦法,自己是不是應該摸索一下,若是能夠自學成才,似乎也能節省很多時間。
比起扎紙,鑄劍那樣的技藝,雕刻的入門似乎不是那麼難,心中有個畫的樣子,然後再拿刻刀,細心地把畫樣一點點具現在材料上,若能十分逼真,不就是雕刻成功了嗎?
若是不逼真,可能就是方法不對,如同摺紙一樣,看著是怎樣的形狀,若是中間的步驟不對,就怎麼也無法到那樣的形狀。
紀墨盤算這件事已經有一陣兒了,這會兒正好有人問到,他就自然說了起來。
「跟我的玉石花一樣嗎?」女孩兒問著,拽過辮梢,上面墜著一朵兒白玉雕刻而成的花朵,紀墨為了看得更清楚,稍稍湊近了些。
帳篷開的這個小窗是為了方便大人的,對小孩子來說,高度還是高了些,裡面的女孩兒可能踩著凳子之類的,但外頭的紀墨就少了墊腳的,瘋老頭在一旁漠然,完全沒有過來幫忙的意思,就是他肯把紀墨抱起來,紀墨都不想讓他抱,沒有新衣的瘋老頭,看起來可不那麼乾淨。
他努力墊著腳,裡面的女孩兒也發現了他可能無法近看,努力俯著身,還把辮子往下壓,似乎這樣就可以讓他看清楚一樣。
帳篷宛如高塔,紀墨似那等著公主垂下長發的王子,以一種渴望的姿勢墊腳抬頭,卻不敢輕易伸出手去,舉動冒犯。
「阿桑,你在做什麼?」
帳篷裡頭傳來一聲問話,透著點兒嚴厲的味道,女孩兒一驚,就要回頭,卻全忘了自己的身體重心已經半數在外面了,剛才還記得緊抓著帳篷的手也鬆開了,這一扭身,徹底偏了重心。
「小心!」
外頭的紀墨伸出雙手,似乎是要托舉的樣子,而裡頭正有一人手疾眼快地捉住了女孩兒的衣襟,把她拽住了,沒讓她直接掉到窗子外頭去。
順便,裡頭那人還伸出頭往外看了一眼,是個下巴上都冒青茬的少年人,他看了一眼還沒收回手臉上尤帶驚色的紀墨,又看了一眼那不遠處無動於衷的瘋老頭,冷哼一聲,回頭道:「是阿墨在外頭,他那個瘋老頭一點兒都不中用,就眼睜睜看著,不是個好的。」
直白的話語充斥著某種譴責的意思,裡面的女主人聽了,說了一句什麼,小窗上的軟皮被放下,窗子再次遮得嚴嚴實實的,一會兒,就有女奴拐過來,讓紀墨進去一下。
紀墨有些踟躕,看看女奴,對方態度溫和,臉上還有笑意,也不催促,紀墨就耷拉著肩,跟著後頭進去了。
族長夫人是個大氣且美艷的女人,年輕的時候必然也是草原上的一朵花,現在麼,花已半殘,卻依舊能夠讓人遙想當年的美態。
那女孩兒依偎在她身邊兒,把玩著辮梢,嘻嘻笑著,看到紀墨進來,指著他說:「我剛才就是想要讓他看這朵花,他說他要刻下來的。」
可能小孩子轉述的時候總會在一些文字上缺斤少兩,造成的結果就是這句話聽起來怎麼覺得對自己不那麼友好啊!
紀墨反覆看了幾遍那女孩兒,認為對方應該不是有意坑他的,便也不爭辯,訥訥道歉,畢竟是他考慮不周全,又不是真正的孩子了,哪裡不知道那樣子的動作對裡面的女孩兒來說有些危險,但,當時是真的沒想到。
那少年站在一旁冷哼:「那你就給我阿妹刻一朵花賠禮吧。」
「……好。」
紀墨悄悄看了一眼族長夫人的臉色,看不出喜怒,但對方這般似也默認了,他便應了下來。
走出帳篷的時候,紀墨收穫了一塊兒巴掌大小的白玉,還有一把刻刀,裝在皮質的軟囊之中,被他帶回了家。
回去把事情一說,紀墨的頭低垂著:「阿娘,我是不是做錯事情了?我不是故意的。」
「錯什麼錯,這有什麼錯的,你好好雕刻,不急的。」
阿家一聽就知道這就是孩子間的小事情,族長夫人不是刻薄人,他們這些族人也不是對方的奴隸,這個要求,充其量就是有些為難,但是又沒限制時間,十年八年的,誰還記得,不至於如何。
晚上回到家中的阿列和紀辛知道了這件事,阿列同樣滿不在乎,擺擺手說:「不用在意,那少年肯定是朗閣,他是個好的,不會拿你怎樣的。」
紀辛也聽說過朗閣的名字,對著紀墨微微點頭,紀墨之前已經聽過阿家的安慰了,但唯有紀辛的,才更加令人放心,大概是從小這位哥哥就很有長兄如父的沉穩模樣,倒讓阿列這個當父親的排在了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