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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希望還能保留這種願望,如果一項技藝更容易流傳,更容易被掌握,那麼,當制琴的人多了,是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夠擁有一張琴呢?
好像伯牙鼓琴,高山流水,那砍柴的樵夫鍾子期也從行囊之中抽出膝琴來,坐而彈之,以聲應和,琴聲之中,溝通的不僅僅是那份知音,還是那份天涯不孤的道理。
莫愁前路無知己,琴聲遙遞流水聲。
樂聲如水,潺潺濤濤,縱橫萬里,貫穿古今,連接的不僅是兩岸之人,更是千里萬里,在這一條生命線上的旅人,如遠行之人仰望蒼穹,看那明月思念親人,在遙遠的地方,聽到那猶如鄉音的琴聲,勾起的難道不是淡淡的思情嗎?
不需要言語感慨高山流水,不需要文字記述那一場難忘的相逢,詩詞困於版櫝,文章圄於片紙,可不用雲中錦書,便可聞達於耳的,也只有樂音了。
以樂音傳心音,便是無循樂章,難道就沒有知音能夠聽出樂聲所言嗎?
或歡或哀,曠世之音,四野共享。
「但若能為此努力,便是不成,也不會有什麼遺憾了。」
紀墨說得堅定,小小年齡,對自己就有如此清晰的認知,對未來就有如此明確的方向,在很多人看來都是很難得的。
便是琴師傅,也不由得有些動容。
他沒有接上這樣的話,轉而問紀父:「他在家中便是如此嗎?」
紀父笑呵呵聽著,像是完全沒感覺到剛才的緊張氣氛,說:「這孩子就是孝順,對我們好,他的第一張琴就是給了他娘彈,能賣不少錢吶,就這樣白放在家中,他娘天天都要擦上幾次,我們不洗淨了手都不能碰,生怕手粗劃壞了琴……」
他的話語跟剛才那些完全對不上套,卻又讓琴師傅聽懂了,這是已經留下了一張琴?
他這裡也有留下的琴,如紀墨一樣,是留著做樣本的,卻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琴聲,對方制琴還是脫不開那個框架,每每做槽腹恨不得把樣本琴拆了一對一比量好了才行,琴師傅看過他為此專門留下的木板,上面刻畫著的就是槽腹所在的位置,長寬深淺,都寫得明白,一板一眼,做得也死板,稍微錯上一兩分,就不知道音在哪裡了。
琴師傅看不上那樣刻板的手段,如今紀墨送上門來,還是一副不在意別人偷師,就是要進行技藝交流的樣子,為了他的真大方,琴師傅也願意看看他制琴的過程,再說其他。
如此,紀墨就留在琴師傅這裡住下,說好了為期一年,卻在不斷延長,一老一小,時常圍著琴胚互相討論,對每一道工序的繁簡,改良空間等等,都有所論,琴師傅一開始是不喜歡這種改良的,但當一種工序變得簡單節省時間,他自然也不會不高興。
同樣的時間能夠做兩張琴和只做一張琴,熟練程度自然是不同的,若不是制琴太耗費時間,可能培養制琴匠也能縮短很多時間。
如琴聲,五年的時間也不過是五張琴,按照琴師傅的標準,這種程度哪裡能夠出師,少說還要再做十張琴,如此就是十年。
蹉跎十五載,技藝未必成。一項技藝前期投入的時間成本,還真不是貧寒之家撐得起來的。
於制琴這件事上,若要更加節省時間,大可流水線一般來做,卡一個時間差,做完這個等待陰乾的時候,剛好那個陰乾好了,可以繼續做,如此也不會白耗太多時間。
但人工不是機器,不可能保證每個弧度都是一模一樣的,一張琴有一張琴的特性,如同沒有兩片相同的葉子一樣,這甚至都不是統一了度量衡就能完全一樣的事情,為此,紀墨想要創新,就只能開發更多種類的琴了。
技藝上,亮光之外,多出啞光,也不失為一種創新。
第94章
除此之外,是否只能用大漆呢?可不可以用別的替代,又會產生怎樣的效果,若是不用又會怎樣?
便是木料上,梓木是自然的普遍的,別的木頭呢?桐木杉木行不行?面板和底板都要保持木材一致嗎?若是兩種不同的木材相合呢?以桐之虛合梓之實,理論上剛柔相配,可不可行?
木料不同,制琴時候的槽腹結構也需要做出更改,有的木料本身就具有堅凝聲重的特點,有的木料則清脆松滑,什麼樣的木料適合面板,什麼樣的木料適合底板,什麼樣的木料配合什麼樣的槽腹結構會聲無逸散,更為渾重,都是需要一一實驗研究的。
在不要求美觀好看,長久耐用的基礎上,單純看哪種組合對琴音更好的話,速度還是比較快的,即便如此,也不是一年時間能夠磨合好的。
第一年的時候,紀墨就是跟琴師傅闡述自己的理論,同時說明一些制琴之中出現的問題,希望得到解答。若說他有什麼比這些古人更優的地方,就是自小到大的學習之中都明白一點,不懂就問,課堂上還能舉手發言,課後也能拿著問題去尋找老師解答,實在不行,外頭還能參加輔導班之類的。
多種資源,全方位輔導,在學習的過程中就會思考,思考就會存留問題,之後就是解決問題的過程了。
這讓他在學習上更有主動性,不是說主動動手這種主動性,而是思想也跟著走,哪怕是不那麼喜歡的技藝,也會認真對待,儘量做到「不偏科」,應試教育之下培養的人才很明白,你也許不喜歡這門課,不知道學了之後到底有什麼用,但沒有這塊兒敲門磚,成績提不上去,以後很多喜歡的事情就都不能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