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頁
紀墨的全部身家,就是他身上的衣裳,連個包袱都沒有的,這裡大部分孩子都是如此,他們比一般的奴隸好一些,誰也不知道他們的父親是不是夫人的丈夫,部族的族長,又或者是族長的朋友,甚至隨行的一些族人,連那些人自己也不會特別分辨,看到哪個順眼,就算不是血親,可能也會照顧一二。
紀辛就受到過這樣的照顧,但他不是很稀罕那個漢子的照顧,可能是他們的母親影響更深吧,那位還記得自己丈夫名字,堅持讓自己孩子姓「紀」的女人。
紀墨小時候是喝著羊奶長大的,沒怎麼見這位母親,很長一段時間,都覺得身邊人來來回回地沒個固定的,周圍還有不少的小孩子,像是被一起撫養的樣子,那時候他還想自己是不是被遺棄的,後來才知道,這邊兒能夠一起被扶養,就算是很不錯的了。
那些女奴自帶的孩子,不是跟這邊兒人生的,都不會有這樣的好待遇,管他能活不能活,反正女奴是要照顧夫人的,沒人照顧的孩子若是不能活,那就是活該如此。
如果說上個世界人比牛羊賤的現狀是紀墨間接所知的,那麼這個世界他就是親自看到過的。
前一陣兒部族裡遭了災,丟了一些羊,為了尋回它們,那些孩子,死了丟了不知道多少,還有一個是因為造成羊丟事件的,直接被大人在羊圈前打死了。
不掄板子,也不揮鞭子,就是那樣拳打腳踢,用最粗暴的方式把人生生打死了,那是一個八九歲的孩子,眼中仇恨的光漸漸湮滅,整個過程,他們所有人都圍觀了,還有著吐著口水說「該」的。
被打死的那個孩子的母親,人群之中的某個女奴當時就昏死過去了,卻沒有幸運地得到休息,反而被人拖了起來,狠狠抽了兩個巴掌,她哭著醒來的,大概那樣子有些婉轉動人,便有人直接把她扯了去,撕開了衣裳……
後面的事情紀墨沒有看到,他被捂上了眼睛,只能聽到那個男人說:「再給你一個孩子,好好養著,以後也是好羊崽子。」
後來那些羊被尋回來了有限的幾隻,這也讓他們在冬季更加艱難,那些羊,可能都是活命的糧,為此,他們這些個孩子已經吞了好幾天的草糰子,混著粟米和不知名植物的草糰子很生硬,不好吃,又不得不吃。
往常,他們這些個孩子還是能吃上肉的,因為這個,有幾個孩子後知後覺地開始恨那個放走羊的孩子,因為他死了,就連帶著排斥那些不是這裡人的種的那幾個孩子。
本來還能湊出一隊人的,因為尋羊,死了好些個,如今已經所剩不多了,紀墨有留意過,還有不到兩個巴掌的人吧。
來來回回的小孩子,他其實還認得不太全,若不是這次排斥而造成的意外抱團,他可能還沒多少能夠分辨的機會,畢竟都不洗澡,外表上都還差不多,就是他們這些孩子,也不是人人都有羊皮襖的。
紀辛因著紀墨,也落在了後頭,看他走得艱難的時候,就拽他一把,他的力氣沒輕沒重的,紀墨就覺得被他拽得胳膊都疼了,生怕脫臼,倒是又拼出一把子力氣,好歹在帳篷落下之後安全趕到了。
這是一次部族之間的聚會,呃,這麼形容可能有點兒錯誤,也許是會盟,不,好像還不對,應該是冬日必然的抱團取暖,大概就是這樣的意思了。
沒人給紀墨說這些,他是按照自己的理解來的,他所在的部族擁有上千隻羊,奴隸若干,是個大部族的樣子了吧,然而在這裡,也就是個中等規模,還有更大的擁有萬隻羊的部族,對方還覺得自己是小部族,紀墨都不知道這個標準是怎麼回事兒了。
他們莫不是不會數數,都把數目數錯了吧。
這種想法再看到那大大小小的羊圈之後迅速化為虛無,真的是很多羊啊,為了過冬長出的長長的毛,聚攏在一起,像是一片白花花的雪原,真是很壯觀啊!
頭一次看到這樣的景象,紀墨的臉上都露出了喜色,嘴巴一張,涼風灌進來,才急忙閉緊了,抿著唇勾起了唇線。
「傻樂什麼吶,快走,進帳篷里去,太冷了!」
紀辛抱著雙臂,兩隻手恨不得縮在胳肢窩裡取暖,紀墨應了一聲,跟著對方的腳步,快速到了他們的小帳篷之中。
這是那些女奴合力搭建起來的,女奴之中也有混得比較好的,她們這樣的身份地位,是不能嫁給部族中某個男人為妻的,但當個妻子之外較為穩定的情人就沒什麼問題了,那個男人照應他們的時候也沒什麼避諱的,對方的妻子也不理會,似乎很能接受的樣子。
除了族長的夫人,這個部族之中沒有第二位「尊貴的女主人」,所以族人的妻子,不是特別受看重的族人的妻子,其實也不會特別刻薄又或者怎樣,對那些還算是公用範圍的女奴,相對寬容,多一個能幫手的女奴,有什麼不好的嗎?
紀墨不是太能理解這種觀念,簡單歸納為男權社會的固有現象。
部族也不是母系氏族,到底還是一樣的。
小帳篷不大,這些帳篷的規格本身也代表了帳篷主人的地位,他們人多,但帳篷還不如某個族人的帳篷大,這也是當然的,現在的部族之中,一個家庭出身的都會在一個帳篷之中住下,父母妻子兒女,還有兄弟,兄弟的妻子兒女,如此一來,沒有隔斷的帳篷之中會是怎樣的場景,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