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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熬夜也不是說整夜不睡,就是睡得少些,方才能夠趕工。
這麼算,一對兒紙人平均下來也需要五六天時間,剛好那頭需要用的話,停靈七天多半少不了,也能趕在送葬那天出場了。
所得的錢看起來買了兩個輕飄飄的紙人,給的不算少,可若是算上時間成本,六天的工錢一平攤,其實也多不到哪裡去。
沒有旁人給紀墨算計,他自己支應著,也多是左支右絀,若是兩個活兒中間間隔的時間長了,他便有些入不敷出,只能啃窩頭度日,連軟麵餅都沒的。
倒是六子這頭,給他許諾不少,聽起來福利還真是不錯。
算作棺材鋪一員的話,每個月的工錢是有一個底數的,之後還有一些按照紙人提成的錢數,又有一些算是六子孝敬過來的工錢。
「這部分就不用了,本來我也應了教你們的,你們給我幫忙,我教你們,如今只你一人來學,何必還要再給錢,鋪子給的錢已經夠了,不必再要這些……」紀墨反覆勸說,六子就是堅持,最後不得不說「你若是把我當兄弟,就不要給這份錢打臉」這樣的話,方才止住了對方給錢的意思,還被摟著肩膀贊了一聲「好兄弟」。
被摟著的紀墨很有些無奈,動不動就是兄弟義氣的說話套路,還真是讓人不習慣。
多少日子不見,棺材鋪已經收拾齊整了,大傢伙也不避諱,就在棺材鋪里聚餐,大廳裡頭還沒擺上什麼東西,有點兒空,大桌子一放,若干長凳擺開,上頭的碗筷盤碟,堆成了雙層似的,盤子架著盤子,最中間的豬頭更是絕了,正對著大門,進來的人見了都要嚇一跳的,好生豐盛。
六子和紀墨來得晚,是最後的了,他們過來就關了門,王哥已經在席上了,還有何二,另有若干不認識的漢子,大家都笑著,紀墨也跟著團團笑了一圈兒。
「來,你我兄弟,共聚一堂,先干一杯!」
王哥不含糊,捧起酒杯來,左右示意,敬了一圈兒,那動作舉止,乾脆利落,真的有幾分江湖客的颯爽之氣。
紀墨也跟著舉杯,他如今也會喝酒了,才聞到酒氣,就知道這是酒鋪掌柜家的酒,看樣子這關係還真是延續下來了。
一杯過後,王哥再說話又有幾分動情:「我王三兒能有今天,都是兄弟們抬愛,別的不說,就一句——富貴共享!」
這話贏得一片叫好聲,紀墨雖覺得其中義氣太重,但在場面中,聽到這樣的話,也難免有幾分動容。
「咱們兄弟聚在一起,合心做事兒,以後必然蒸蒸日上!」
隨著王哥這句話,周圍的幾個也跟著敬酒喊話,個個都是好嗓門,肺活量不錯,聲音洪亮,氣息都不亂的。
六子也跟著大聲表態,輪到紀墨了,他喊不出那樣的話,總覺得恥度有點兒高,卻也不好壞了氣氛,道:「定要讓生意越來越好。」
這話實在是有些平淡了,似乎有幾個人不太滿意,目光看過來,刀子般鋒銳,王哥忙緩和道:「來來,大家都認識一下,這是咱們新來的兄弟紀墨,他扎紙的手藝可是真好,那紙人,就像是活了一樣,以後可是咱們鋪子的主力!」
場面重新熱鬧起來,那有些刺人的目光都收斂了,紀墨笑著敬了王哥:「還要靠王哥買賣。」
「是這個意思,咱們都要靠著王哥的!」
「可不是麼,王哥可是要帶著咱們過好日子的!」
何二和六子跟著打圓場,高聲之中,重新把氣氛炒得熱火起來了,一圈酒喝完,就可以開吃了。
匕首樣的刀子切開豬頭,熱騰騰的氣冒出來,一股子濃香也出來了,有人贊道:「還是街口那家鹵得好!」
「我就愛吃這勁道的!」
一通說,一通分,豬頭人人有份兒,連紀墨都得了半個豬耳朵,因沒具體切割,形狀還在,看起來有點兒不堪入目,吃起來卻味道十足,是真的好吃。
上頭盛放豬頭的盤子空了,很快被放到一邊兒,各樣的菜色壓在下頭,也都被筷子挾起來,坐在長凳上,你來我往地吃著喝著,說起過往事情,現在新境況,又有展望未來,也是聊得熱火朝天。
何二最是激動,說:「以後我就等著哥哥們帶我發財了,別的不說,都在酒里,我敬哥哥們一杯!」
他說著就先幹了,大抵這態度足夠誠摯熱烈,其他幾個被稱作哥哥的,也跟著笑呵呵喝起來,還有的拍著胸脯保證以後肯定能夠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什麼的。
江湖習氣重得像是在結義,而非同事聚餐。
紀墨以前還真的沒有參加過類似的新人聚餐,不知道是不是都這樣,看起來豪爽江湖氣十足,倒也不令人討厭,就是有些新奇。
他沒喝多少,因跟大家都不熟悉,主動敬酒也少,大家也不知道他的脾性,沒有主動上來討嫌的,等到大家都酒酣臉紅的時候,紀墨的表情都還算是冷靜。
飯後,王哥把紀墨叫到一旁,先跟他道了個歉,怕他不習慣兄弟們這樣熱情,發現他還好,又說:「兄弟們最佩服有本事的人,早就想著見見你了,只你忙著,我聽六子說,紙都造好了,是要開始扎紙人了嗎?」
「嗯,是準備開始了,多則十天半月,少則六七天,總也能好的,可是急著要?」
紙人不能久放,很多人家用都是因為已經死了人,如此便有催工期的,好似今天下單子,明天就能拿一樣,紀墨以為是這種情況,也有些著急,這純用紙的紙人,還要有手腳胳膊腿兒的,可真不是兩三天就能出一個的,真的急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