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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愛說話,也好說,不等紀墨問,就把那些「亂七八糟」都給說了。
孫爺爺早年的脾氣是真的不怎麼樣,只有得罪人的,能夠平安退下來,都是因為別人知道他這個性子對事不對人,總算留了幾分情面,這裡面需要講到的就是紀墨要去的這戶人家。
這王家人早年是匠人出身,並不是孫爺爺這種自矜營造師身份的傳承,屬於被營造師帶領的大匠,下頭看有頭有臉,上頭看,就是堪堪能用的程度。
孫爺爺使喚人的時候,連罵帶打的,態度不算好,教東西卻也是真的教,不會像是其他人一樣藏著掖著,這王大匠當年在孫爺爺手下,沒少挨打挨罵,卻也真的學了點兒東西。
他也是自己不知道謙虛的,嘴上炫耀,說是孫爺爺看自己才華出眾,收他為徒之類的,純屬吹牛皮,但這牛皮有人信了,再傳到孫爺爺耳中,就很不一樣了,那一頓好打,真是把人情都消耗光了。
王大匠也自知有錯,認了,沒記恨,但他兒子就不一樣了,說了很多不好聽的,弄得兩邊兒僵死了一樣。
孫爺爺那時候還是個官兒,管著他們,說一不二的,當下就把王大匠這一支清除出了隊伍,陰差陽錯的,那之後沒多久,孫爺爺就被人陷害,也辭官回鄉,兩方本來說是再無交集了,哪裡想到還有今天。
「你爺爺為了你可是給王家低了頭,你可記得這份兒情,以後好好孝順你爺爺!」
孫六叔說著又感慨王家的發家,那可真的是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
皇帝一遷怒把營造師都弄死了,卻總還有東西要修建,怎麼辦呢?曾經在營造師手下的那批大匠就被提拔起來了,一個兩個的,雖然都沒官身,可比起曾經,到底榮耀了不少。
也正是這樣的原因,王大匠領著人,一直都在做營造的活兒,建這裡建那裡的,算是活躍在第一線,手藝不會生疏不說,技藝應該還有所提高,尤其是營造方面的經驗,是個很好的學習人選。
紀墨聽得暗暗感動,他當然知道孫爺爺的脾氣是怎樣的,這樣的人能夠為了子孫計低頭,也是著實的不容易。
「六叔放心,我會好好學的。」
紀墨拍著胸脯保證,他絕對不會忘了自己的任務是什麼,至於那些「亂七八糟」的,讓他們多說兩句,他也不會掉一塊兒肉,何況,在他看來,對方既然同意接收他過去學習,就不會在其他地方多加刁難,把好好的恩情弄成了結仇。
「行,知道你會好好學。」
孫六叔拍了拍紀墨的肩膀,對這一點還是不懷疑的,不是因為孫爺爺總是炫耀讓他們對紀墨的了解頗深,而是因為這一份傳承背後的巨大壓力,除了紀墨,還能有誰呢?
第625章
王大匠如今也算不得多麼榮耀,營造師都沒了昔日的風光,他這樣的大匠再怎麼好,也就是個匠籍,還要聽從別人管束。
孫六叔跟王大匠是通了消息的,直接把人帶到了地頭,這工程是給一個王爺修園子。
「你就是孫家的?」
王大匠派來接人的男人聲音粗壯,一身體格健碩,無袖的短褂下滿是堅實的肌肉,一看就是干體力活的。
「是是,說好了的,你就是王家九郎吧,久仰久仰!」
孫六叔來了個不倫不類的抱拳禮,諂媚的笑容對這些匠人無分高下,那尊重的樣子,看起來不好看,卻也算是做到了頭,讓人說不出什麼不好的話來。
王九郎本來可能還有些話要說,被孫六叔這一句堵得,不知道說什麼才好了,伸手不打笑臉人,他對孫六叔點點頭,說:「行了,跟我來吧。」
紀墨背著自己的小包袱,跟著王九郎往裡面走,孫六叔並不進去,只在外面跟紀墨告別,說讓他聽人家的話。
詫異地看了孫六叔一眼,紀墨還以為孫六叔會把自己送進去,他再跟王大匠見個面,說幾句話吶,結果這就止步門口了?
施工現場古今都是一樣的髒亂差,各樣的條石橫七豎八,又有各種溝壑在地上縱橫,再有那來來往往的人,鋪磚的,搬石的,拿著什麼東西丈量的,一片嘈雜聲中,更有灰塵瀰漫,無論這園子之後是怎樣的風景,現在就是一片開荒景象,不是什麼清淨雅談的地方。
「我跟王大匠可沒什麼交情,對眼兒都不認識的,你跟著去就是了,王九郎會照應你的。」
孫六叔說得篤定。
紀墨都沒好意思問,你跟王大匠不熟,就知道王九郎人品了,怎麼知道人家一定會照應?
不過孫六叔說完這句話,衝著王九郎拱了拱手就走了,多叮囑一句都沒有的,顯然有點兒怕多說多錯的意思。
王九郎等了一下,見他走了,也沒耽擱,擺手示意紀墨跟他走。
兩人穿過亂鬨鬨的施工現場往裡面走,就能看到還有大工程在內,挖池塘的,增土設山的,更有那玲瓏石被雕琢一番,巧妙布置,要弄出假山景色的。
過來一路上,總有人跟王九郎打招呼,王九郎頗有幾分高冷,對著誰都是面色不變地點點頭。
越是往裡走,裡頭的景色就越好看一些,不是說真的添上什麼奇花異草,而是越來越有次序了,能夠看出一個大概的布局來,猜測這個園子最終成型會是怎樣的。
建築物也多了,一片黃土地上,能夠看到幾座木質結構的房舍,還有小小的亭子,更有不曾上了彩的迴廊,這裡的灰塵也小了許多,卻多了木屑,飛舞間,能夠看到那一個個仿佛頭上染霜的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