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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秉中也真的給了他幾個木器修復的活兒,紀墨接過來看了看,都是有所側重的,一方面是考慮到了他的年齡還小,拿捏不准太多的東西,力量上的欠缺,一方面是偏重於某方面的考較。
比如說縫隙的彌平,這就涉及到木粉和膠的使用,還有打磨的手段了,再有雕花的拼接,這就是雕刻方面的技藝要求了,讓碎裂的花重新拼湊完整,重現那鏤空的花紋。也有幾個實用的上色方法供紀墨參考使用,怎樣做出好似包漿那樣的光澤感,除了浸油之外,也有打蠟的做法。
相較於油的價值,這蠟又貴了一層,可見修復師的學習是有多耗費錢財。
紀墨知道這些資源來之不易,只看他們現在還居無定所,一天三頓飯,兩頓都是粥或菜湯,就知道家底幾何了。
為了能夠儘量減少配料的損耗,紀墨每次做什麼之前,都會在頭腦之中揣摩再三,確定這個方法可行,這才會進行現實中的實踐操作,其中偶爾也會有些差錯,卻都是可以改正的那種,一次不好,下一次就精進了,也能看出進步來,算是積累經驗了。
紀墨是從木器類開始上手修復的,直到兩年後,對各種木器的處理瞭然於心,什麼乾裂脆皮之類都能輕鬆修復之後,莫秉中才讓他接觸瓷器類。相較於瓷器類,木器就軟多了,從軟到硬,手感首先就需要適應一番。再有瓷器易碎,跟木器的堅韌又不同,所需工具也更硬了些,再有水磨法等多種方法以供使用。
瓷器類比木器,多了些脆弱感,修復時也愈發要小心那年代久遠的縫隙難以供工具摧殘,稍稍有所觸動就會有瓷粉下落,單純內部的瓷粉倒也沒什麼,關鍵還有外部的,瓷器多有花紋釉色,瓷粉剝落的時候很容易就會造成表面的花紋釉色受損,花紋可上色,重新描繪,相差仿佛,釉色就難以完全模仿了。
尤其是古瓷,年代已久,很容易就會破損,其壁極薄,也沒有打釘的可能,只能是用膠來彌補。
蟲膠,樹膠和魚膠是最常用的三種膠,偶爾也會兩三混合,按照一定的比例調和之後再做使用。
總的來說還是那幾個步驟,清洗、補缺、打磨、打底、上色、上釉、做舊。其中上釉這一步需要用到的還是一種調和膠,若干種材料混合之後發生反應,之後再做使用。
紀墨覺得這其中發生的是化學反應,也就是說這種膠已經不是天然材質了,猶如塗料,在瓷器表面塗上一層,自帶柔光。
「瓷器修復之時,要做到色分五彩。」顏色深淺過度,不能平鋪過去,必要有其層次感,修復的好與壞,有的時候就是修復師的問心之旅。
很多外人看不到那表面光鮮之下體現的技藝功底,多一步少一步,細一點兒粗一點兒,他們都看不出來,唯有修復師自己知道。
修復師的省工省料可是多方面的,若是價錢少,瓷器修復上,青花一朵俗艷,用還能用,就是缺少一些藝術美感,若是價錢多,那青花便可高潔難攀,若在萬丈崖上,難得褻玩。
這裡面的差別,省得就是「色」,少一筆就少了一個層次少了某種立體感,讓整體失色,而又不能說沒有被修復好,畢竟功用猶在,外表完好,花紋圖案無一所缺。
便是買家想要找茬都沒有合適的理由,因為修復得不如原來好看就不買帳?笑話,若是修復過後的比新的更好,又何必那麼多人去買新的?
修複本來就是一種補救的手段,但救回救不回,還要看修復師願意省多少了。這就成了良心買賣,而大部分人,都沒什麼良心。
第291章
莫秉中既要教紀墨,就不會用不好的來教,所教給他的都是正正經經的好方法,然而這些方法之中能夠偷工省料的部分,他也沒有諱言,一一告訴了他。
指望孩子方正君子,自然是人心所向,然而不知鬼蜮伎倆,過於方正遭了摧折又如何?
莫秉中教他那些「省」的方法,是指望將來若是有難處時,可以如此減輕負擔,誠心待人,人卻未必心誠,如此,總是自己多加防範得好,比起硬扛,表面圓滑,過得去就是了。
紀墨不知道莫秉中心中的這一串想法,學習過程中只覺得此道也非小道,若是遇上心術不正之人,以此造假,那還真是難以辨別。
修復好的瓷器,不重新打碎,又如何鑑定哪裡是修復過的呢?
這是屬於修復師的自信。
若是在現代,或者還能用機器掃描測測年代什麼的,但在古代,僅憑肉眼和觸覺來判斷,是無法分辨出瓷器修復過後的痕跡的。
當然,這是屬於高級別的,比如說莫秉中這樣的修復師才能達到的水平。
不管怎麼說,有了個目標就是好事,紀墨學木器修復,得益於之前的基礎,不過兩三年就出師了,瓷器修復卻用了兩倍的時間,一來不曾有過這方面的基礎,二來就是瓷器種類之多,真是不接觸不知道。
青瓷、白瓷、黑瓷、彩釉瓷、彩繪瓷、色釉瓷……若干種類的辨別就很需要下工夫,不同的瓷器在質地方面也會有所不同,修復所需的方法也會有細微的差別,一些還需要特殊手段來做舊。除種類外,優美流暢的線條,特殊的器型也很限制發揮。
將一堆瓷器碎片放在眼前,如何從它們之中挑出能夠組成一個瓷器的部分,又如何通過那雜亂的花紋線條來拼湊出一個完整的圖形,如何通過那彎曲的弧度形狀,判斷這個瓷器的款式形制……凡此種種,都是紀墨所需要學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