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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隨後就要檢查這一圈兒圍牆了,這一片兒地方年久失修,連圍牆都透著殘破的感覺,某些地方,甚至都能看到好似暴雨反覆擊打而形成的坑洞,讓那一面牆壁都成了麻子臉。
麻子臉倒不怕什麼,這牆壁畢竟不是普通的圍牆,無論是厚度還是硬度,再支撐個幾十年都沒問題,只是,再好的牆壁都禁不住總有小犬鍥而不捨地在某處磨爪子打洞。
被臨時封堵的狗洞,已經有過兩個了,再讓它們這樣打下去,「也不怕哪日(牆)倒了砸了它們。」
大人搖頭嘆著,這些小東西,好玩的時候顯得聰明,丟個東西出去,它們都能給尋回來,還很懂得賣好討賞,但某些時候也是真的蠢,外面是什麼好地方不成,真的打洞鑽出去,只怕要被人丟到鍋里烹了吃,哪裡像在這裡,還有肉吃。
外頭的人啊,可沒幾個能夠天天吃肉的,哪怕是瘦肉呢?
小犬吃東西的時候極為專注,根本不管外頭是怎樣的,全沒發現它們精心打出來的洞很快又要被填上了。
那是一個已經破損很大的洞,乍一看,竟不似小犬能夠打出來的,大人疑惑地多看了兩眼,這才發現縮在洞旁邊兒的一團,還是個聰明的,知道把枯枝碎葉遮蓋在身上,加上那灰撲撲好似爛抹布一樣的衣裳,竟是一點兒都不顯眼。
是個孩子。
大人手中持著一根杆子,攆狗用的,還能當個拐杖使喚,這時候,用杆子捅了捅那縮著的孩子,對方本是埋頭在膝上,努力用並不寬大的雙袖遮蓋起頭臉的潛藏,被捅了一下才驚醒般抬頭,瘦巴巴的小臉兒一看就是營養不良,唯獨一雙眼亮而有神,像是紫紅髮黑的葡萄一樣,看得喜人。
「你這小孩兒,怎麼竟從狗洞之中鑽進來了!」
小犬數量雖多,破壞力卻不大,就跟小孩子一樣,它們玩什麼總是沒耐心,就是打洞,也不會持之以恆就在那一處使勁兒,能夠打出洞就很了不得了,想要多大是沒可能的,旁邊兒那個洞,一看就有這小孩兒的手筆,小犬可不會一塊兒塊兒拆磚。
洞口的痕跡上早就顯露出來不同,本還以為是個偷兒,現在看來,倒是讓人鬆了一口氣。
「快回去,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大人故作兇惡地呵斥著,他的一張老臉好像皺巴巴的橘子皮,沒有鬍鬚遮擋,還有些婆婆嘴的樣子,算不得好看,尤其一雙三角眼,瞪人的時候真是厲鬼在世一般,看起來就凶。
並不貼身的衣裳,窄口的袖子,把他的全身都包裹得嚴實,然而那種壯碩感還是能夠從寬大的手上看出來的,便是適才進來,單手就能環抱一個盛滿食物的食盆,也不是沒力氣的人能做到的。
「大人,求求你,留下我吧,我聽話,能做很多事的,能給你幫忙。」
懇求聲條理清楚,並不是從自身出發的賣慘,而是直接在自己的有用之處,這種回答本身就讓人有些意外,一個四五歲的孩子,已經能夠想到怎樣發揮自己的作用了嗎?
顯然不是的,只是他更明白這樣說才更有被留下的可能。
世人的同情心,也許那些富貴人家肯舍些粥米出來,但旁的人,自己都過得不怎麼樣的人,可不會有多麼大方。
別人不是你爸媽,憑什麼無私愛你。
孩子的眼睛明亮,明明是求懇人,卻沒有低三下四的感覺,便是此刻,也不見下跪磕頭之類的慣常求人該有的動作,偏又不覺得他無禮,那眼眸之中的堅定好似在說「留下我絕對不會虧」之類的話,傳遞出來的感覺很有些奇怪。
不一樣,跟其他人都不一樣,似乎不是貧寒人家的孩子,有些太自信了,或者說,像是那些一時落難卻堅信自己能夠東山再起的貴人家的公子。
記憶中,恍惚有那麼一幕,就曾見到某位外戚人家的公子這般昂然,縱然要因家族而同被問罪,依舊能夠挺直腰杆,才十來歲的年齡,便已經能夠看到某種堪稱為風骨的存在。
是了,就是那樣的感覺,可……
視線回到面前的孩子身上,無論是那打著補丁的破衣爛衫,還是那外在的形容,不是富貴人家該有的膚色,粗糙的皮膚也絕對不是養尊處優過的樣子,但,某些東西,總是共通的,讓人一眼就能看出那種骨子裡的相似來。
「你是誰家的孩子,怎麼來了這裡?」
口氣緩和,並不是一口回絕,似乎給人一線希望。
「我是被拐子帶來要賣的,我逃出來了。」
這一世的開始似乎太過艱難了些,紀墨這樣說著,想著開始的境地,農家小子,還是個大家庭之中的一個小兒子,父母都有四個兒子了,還不算女兒兩個,另有叔伯兄弟的兒子若干,農家不排什麼大排行,各家論各家的,誰家的小三小四小五之類的。
被排做小五的紀墨本不是真正的小孩兒,不至於被拐的,成人的智商若還能被棒棒糖騙走,那可真是奇了怪了。
但這年頭的拐子可不講什麼先禮後兵,見到時候合適,就直接把人捂了嘴帶走。
一個小孩子的掙扎力道能有多大,更不要說對方是兩個成年人了,就這麼著,被堵了嘴塞到麻袋裡背走,連掙扎都如同無力的幼獸。
這裡也要怪紀墨自己,四五歲上,還不見周圍有什麼御獸師,都是一群土裡刨食兒的人家,便是有些能耐的,撐死是在附近的鎮子上當小吏的樣子,有的甚至都是小吏下頭的狗腿子,這就算是很本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