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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秉中今日沒穿道袍,紀墨也換上了普通的短褂,兩個背著包袱,隨著人流一起往佛像那裡走,等到看完之後,他們就會直接出城去了。
晨光升起的那刻,佛像上的蓋頭被掀開,一尊尊佛像沐浴在金色的陽光下,像是披上了一層金色的袈裟,莊嚴而聖潔。
不少走過去的人手中還抱著自家的小佛像,準備到時候放在那個廣場之上,加入這個萬佛之會。
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已經能夠看到那高大的玉佛了,真的是極漂亮的顏色,上好的天然帶色的玉石在陽光下反射著七彩,經過複雜的光線路徑,那佛像周身像是閃動著光暈一樣,可謂奇觀。
紀墨用雕刻匠的思路去看,只覺得這線條奇巧,倒是懊悔昨日太困,竟是沒有抓住近距離接觸的好時機認真看看了,能夠完成這樣大的佛像,本身就比較困難,更何況還要在把握住佛像精髓之外造出這種堪稱鬼斧神工的奇蹟來。
也許是意外得成,或正好配合了今日這陽光照射的角度,但,無論怎樣,能夠有這個奇觀,倒是極為搭配玉佛了。
「咦,那佛像,佛像的指頭……」
「是我看花眼了嗎?你們看那玉佛的手……」
人群之中,有人發出了驚呼,一聲接著一聲,此起彼伏,本來還心懷肅穆的人們一個個抬起頭來,直視那光暈之中的玉佛,佛像的手就在胸前端著,手勢是□□印,這個手印是沒什麼問題的,有問題的是那手指頭。
佛像的一手,那並著的並不是三指,而是四指,多出來的一根指頭就像是破壞了和諧畫面的罪魁禍首,莫名的違和感,讓人注意到之後就再也無法忽略,像是看到白璧微瑕一樣,眼睛總是難以自控地盯著那微瑕,忘記了玉璧的潔白。
「這是誰修的!」
「還能是誰!」
「王魁啊!」
「六指佛像,他是瘋了嗎?」
「沒聽說過佛有六指啊!」
吵雜聲亂做一團,本來還在平靜中行進的人流瞬間都亂了方寸,菜市場一樣擁擠熱鬧起來,不斷有人大呼小叫地指著前方,讓別人都去看那多了一指的佛像。
這一刻,玉佛成為了焦點。
「走吧。」
聽到莫秉中的聲音,紀墨抬頭看了他一眼,直覺告訴他,這個六指跟莫秉中有關,是昨夜嗎?
他沒有問,應了一聲,跟著對方的腳步,兩人從人流之側往城外走,或許是早有所料,莫秉中並沒有拉著紀墨深入人群,這時候離開得也十分自然,正在議論著六指佛像的人們,沒有幾個留意到擦肩而過的師徒兩個。
那些擁擠推搡,也沒有把本來就在邊緣的兩個趕到中間去。
城門早就開了,離開那一處人群最多的地方,往城門走的時候,還能看到不少人都在入城,還在往佛像那裡趕,這樣的盛會,必然是極熱鬧的。
而今日的六指佛像,也必然要隨之出名了。
「怎麼不再多留兩天,這兩天可熱鬧吶!」
進城的人多,出城的人少,經過那守門的士兵時,對方就囉嗦了兩句,似是無意。
「是熱鬧,已經看了,就該走了。」
莫秉中笑了一下,眼白之中的紅血絲還未褪去,精神卻極好,捋著鬍鬚說話,臉上還帶著笑意,很是輕鬆的樣子。
士兵笑了笑,也沒多說什麼,直接放他們兩個離開了。
手心裡捏了一把汗的紀墨走出城門才放了心,那一口氣松得太明顯,被莫秉中摸了頭,像是在安慰。
「爹爹,我們還回道觀嗎?」
紀墨指的是之前住的時間最久的那個道觀,住得久了,難免有些感情,像是個家了。
「不了。」莫秉中笑著說,「我們回家。」
廣豐城中的六指佛像之事很快就落幕了,鬧出了那麼大的動靜,說到底也不過是權貴人家一句話的事情,在鄰近的城市暫時落腳的時候就聽到了那王魁的結局,不可能好,卻也不算太壞,被王爺斷了指的王魁以後怕是再也做不成修復師了,讓不少知道他手藝好的人為此唏噓不已。
還有人說,那王魁斷指之後就瘋了,說是他師兄回來報仇云云,然而他的師兄究竟是誰,姓甚名誰,又無人知道了。從沒有人看到那樣一個人出現過,倒是因為王魁瘋了,被那個修復師提及的師兄弟恩怨反而更加有了市場。
總有人喜歡看報仇的戲碼,而這一段因果,按照佛家的話來說,也算是因果相還了。
紀墨沒有問莫秉中是否跟此事有關,他跟著莫秉中到了一處小城定居,荒宅矮牆,好似曾經流浪的感覺,可這一次,宅院是他們的,地契為證。
荒廢的院子稍稍修整,做成了一個前廳後院的形式,一個小小的牌子掛在門外,莫秉中對外開始接一些修復的活兒,主要由紀墨來做,從小的物件到大的物件,從木器、瓷器到金石字畫,莫秉中很少插手,多是讓紀墨自己來完成,在這個過程中,他也會給一些建議,最後還會有點評,偶爾也會讓紀墨返工重修,真正磨鍊他的技藝。
一件又一件的成品完工,堆砌起紀墨的名聲來,漸漸成了周圍小有名氣的「墨大師」,此「墨」音同彼「莫」,哪怕莫秉中沒有告知真實姓名,這樣聽起來,也算是莫家的後繼有人了。
或許是廣豐城一行,那六指佛像之事出了一口惡氣,心愿已了,莫秉中在這裡定居不久,就漸漸身寬體胖起來,時常坐在搖椅上揮動著扇子,略顯仙氣的鬍鬚都被剪短,顯出幾分利索來,又因發麵饅頭一樣的身材而柔化了稜角,不再直刺刺扎人了。